刘域愣了半晌,终是反应了过来,骂道:“好你个秃驴,扯来扯去不就是想说一个人情只够干一件事,要么帮忙破境,要么南下帮忙。”
“善哉善哉。”
悟心双手合十,笑意温和,“刘施主慧根深种,实乃有大智慧之人。”
“既然你只认夏九渊的人情,那我收回方才的话。”
刘域没有半分犹豫,“夏九渊让我来紫函关,不是让你助我塑龙象体魄,而是让我替他传信,请你南下去无双城助他一臂之力。”
西山下,夏仁赠予他机缘,是江湖前辈的慷慨提携,他本就没付出什么,相当于白捡了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如今馅饼摆在他的面前,吃下去,自是没什么不妥,可他刘域却嫌噎得慌。
“刘施主可是想好了?”
悟心笑着问。
“我单刀门出身的刀客,向来一言九鼎。”
刘域瞧着眼前的玉面和尚,尽管对方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可他莫名觉得有些欠揍。
“既如此,那贫僧只好南下无双城了。”
悟心和尚嘴上说着,脚步却丝毫未动。
“你这是做甚,说好了去无双城,又反悔了?”
刘域眉头倒竖,这古怪和尚行为举止也透着古怪,当真令人恼火。
“实不相瞒,贫僧虽是金禅寺天下行走,却需看天时而行。如今时候未到,一步也动不得,否则便是犯戒;犯了戒,佛祖可是会怪罪的。”
悟心和尚低喃一声“阿弥陀佛”,竟真的双手合十,僵立在原地。
刘域这才发现,这玉面和尚看着比自己矮上不少,不是因为身材真的矮小,而是他的双脚,竟全陷进了沙土里!
难怪方才那小和尚不用看,就知道金禅寺的和尚在何处。
这般两脚陷地的模样,绝对不是只站了一时半刻。
“和尚,你口口声声欠夏公子人情,也答应好了要南下,现在这般出尔反尔,就不犯戒了,佛祖就不怪罪了?”
刘域气不打一处来。
这和尚,着实古怪。
“非是出尔反尔,只是天时未到,到了时候,贫僧自然会南下。”
悟心和尚嘴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那到底什么时候。”
刘域也有些傻眼了,偏偏发作不得,只得详问,“既然你是金禅寺的天下行走,那总该有走动的时候吧。”
“立冬。”
悟心双手合十,给了一个准确的答复。
“你!”
刘域憋得脸色涨红,抬手指着悟心的鼻子,到嘴边的脏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反复深呼吸好几次,才平复下心绪,语重心长地劝道:“夏公子与岳无双的较量,我们外人插不上手。可法师你是太平教供奉,若是出手替夏公子扫清些障碍,无双城那边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是这个道理,夏施主饱受束缚,对抗那位天下无双本就胜算不大,若是还要被其他人物阻拦消耗,更是雪上加霜了。”
悟心点头,认可了刘域的苦口婆心。
“那既如此,法师何不挪挪脚,想来便是佛祖知晓,也不会动怒的。”
刘域循循善诱。
“还是不可,贫僧是金禅寺天下行走,出入大周本就多有限制,若是不遵守规矩,影响可是不好。”
悟心摇头,拒绝了刘域的提议。
刘域彻底傻眼了。
他万万没想到,太平教居然还笼络过这样古怪的供奉。
自家教主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这和尚却因为所谓的破规矩不肯动身。
“和尚,若不是夏公子慷慨提携,若不是我敬你是得道高僧,换作往常的脾气,这大刀早斩到你脑袋上了!”
文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武的了。
刘域抽出背后大刀,架在了悟心和尚的脖子上。
“刀只能用来杀人,却无法解决问题,还望施主三思。”
悟心手腕上缠着一串念珠,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依旧能淡定垂眸,默念佛经。
“我三思你姥姥!”
刘域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最见不得背信弃义。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和尚修成了万法不侵的金刚体魄,可即便把家传的大刀砍到卷刃,他也要教训一下这个口是心非的臭和尚!
就在这时,一匹骆驼载着位头戴纱巾的客人路过,骆驼摇摇晃晃,系在客人腰间的驼铃发出叮当脆响。
悟心和尚忽然喃喃自语,“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一个和尚突然讲出读书人的道理,如果不是无缘无故地抽了风,那应该是想传达些什么。
刘域收起了刀,若有所思。
于是,不多时,在紫函关这处天南海北商贩汇聚、奇闻异事不断的地方,又多了一道令人侧目的奇景。
一个魁梧汉子手持大刀,肩上背着个玉面和尚,面色狰狞地走在道路上,每一步都踩出一个深坑,仿佛脚下有千钧之重。
“和尚!你肚子里是装了秤砣还是咋的?咋这么重!”
常年背着重达百斤的大刀仍能健步如飞的刘域,此刻说话的声音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不是没试过找骆驼、雇马车,可一把这和尚架上去,要么骆驼倒地口吐白沫,要么马车轮子吱呀作响半天转不动。
到最后,只能他来背。
“刘施主说笑了。”
背上的悟心和尚双手合十,语气温和,“贫僧这里有套口诀,施主若是学会了,即便背负山岳,亦可轻如鸿毛。”
悟心和尚低声诵念起来。
渐渐地,刘域的脚步,竟真的跟着轻便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