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一座破败庙宇内,两杆长枪斜插在地。
枪旁立着两个使枪的年轻人,皆是年富力强的年纪。
一人身材普通,脸上的五官亦不甚出奇,属于扔到人堆中找不出的那种,许是气质使然,庸常的面貌乍一看去却给人一种正派忠义之感。
另一人则生的高大威猛,两道浓眉如大戟上挑,一看就是人中之龙。
“三年未见,没想到你早早入了一品,还走的如此之远。”
相貌普通却自带正气的青年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你也不赖,距离一品不过半步之遥。”
如门神般的大汉声如洪钟,回应道。
“这水银枪,在江湖上素有‘水银贯日’之称,落在我手中,算是埋没了。”
罗铖目光落在插在暗槽里的枪尖上,那是他的配枪,亦是三百年前枪王罗锋的双枪之一。
这杆枪,原本与一旁同样插在暗槽里的“龙胆枪”一样,自枪王逝世后便流落江湖,遗失了整整三百年。
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失传三百年的枪王双枪竟同时重现,还一同聚集在了这座颇具传奇色彩的枪王庙中。
罗铖还记得,当年他被铁枪寨老祖收为义子、传下水银枪时,他唯一的在世亲人,亦是枪王之后的族叔,见了这杆枪,当场便涕泗横流。
以前,罗铖常常会想,等成就宗师,定要将失传的龙胆枪寻回。
可此刻,龙胆枪就立在眼前,他却连“归还”二字都不敢提。
只因,眼前这人中之龙般的人物,似乎比他更配持有枪王之枪。
罗铖抬头望向庙中高台上一尊老旧褪色的泥塑,那是后人为了纪念枪王罗锋而造出来的神像。
“若是先祖睁眼瞧见你我二人,怕是会认定你才是他的后人。”
罗铖的语气似在打趣,实则带着几分自嘲的感慨。
罗铖在江湖年轻一辈中素有“孤傲”之名,常给人寡言少语的印象。
对此,江湖上还传着说法:枪王之后,自当有枪王的孤傲。
可只有罗铖自己知道,他并非高傲,反倒是时常不敢与人直言自己的身份。
作为枪王之后,比起三百年前那两杆长枪镇压两座江湖的先祖,他这般不算出彩的资质,算是给先人蒙羞了。
“使枪的人,眼睛都好,你的鼻子眼睛其实与这神像上有几分相似,若是枪王他老人家真睁了眼,定是能瞧的出你罗铖身上流着他的血。”
赵三元没听出罗铖话中的气馁。
反倒一双明眸来回在泥塑与罗铖之间徘徊,一本正经地想从罗铖平凡的五官中找到与三百年前枪王罗锋的相似之处。
罗铖闻言只是笑笑,权当是对方好心的安慰。
“待会你我二人同时转动枪尖,若双枪上留的线索是真,那当时会有机关调动,将存放的《枪经》呈出。”
罗铖说起了正事。
他们俩原本只有过一场枪战的交集,如今却能搭上线,还各自奔赴千里,齐聚在这座荒僻了不知多少年的“枪王庙”,全是得了某位如今在江湖上炙手可热的年轻前辈的指点。
说年轻,是因为那人不过只有及冠之龄。
说前辈,若是曾经力战十大宗师的传奇人物都称不得前辈,那谁还敢自称前辈?
“老大让你来找咱,别说是配合着寻枪王前辈留下的机缘,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咱也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赵三元咧嘴一笑,豪爽至极。
言罢,二人对视,双手攥住枪身,同时向内转动。
哒哒哒……
枪王庙内,忽然传来铁链转动的哗啦声。两人默契地同时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两杆枪中间的地面猛地塌陷,露出一个方形暗格。
暗格之中,静静躺着一本表皮泛黄的古书。
三百年尘封,却不曾被蛇虫鼠蚁啃咬,着实幸运。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露出喜色。
枪王的传承,放眼全天下,都是一等一的机缘,《枪经》一出,天下武学皆黯然失色。
“三元兄习得《枪经》,当是能成就天应,便是陆地神仙境,此生也有望了。”
罗铖小心翼翼地将《枪经》捧在手中,后半句他没说,但二人都心知肚明,他罗铖得了祖辈传承,亦可跻身一品强者之列。
“《枪经》原本,愚弟还想妥善留存,先前与三元兄商议过,拿到《枪经》便去寻人抄录一份,将抄录本赠予三元兄。”
罗铖一边说着他与赵三元的约定,一边翻开尘封三百年的武学秘籍,一向沉稳的他发现自己的手都有些颤抖。
书页上的字迹,可是枪王亲笔,字里行间蕴含着枪意。
可就在古书翻到最后一页时,罗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怎的,可是《枪经》被蚁虫啃咬了,有所缺漏?”
赵三元大步上前,面带疑惑。
待见到尾页上的内容后,他的脸上也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枪经》,有缘者得之,却不传庸碌之辈,得《枪经》者,需在七日之内修成,否则《枪经》自毁。”
罗铖默念出声,手指摩挲着书页。
他忽然发现,自他翻开《枪经》后,其上的字迹就在以一种缓慢却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消逝。
“三元兄莫慌,我这就去寻纸笔抄录!”
罗铖正要有所动作,却被赵三元拦住。
“二先生曾说,这世上有一种古怪墨汁,乃是取自西海墨鱼的黑汁再佐以秘术,写在书页上,若是密闭封存,可千年不褪,可若是展开,沾染了这世间浊气,七日内便会消弭于无。”
赵三元摇头,语气凝重,“且不说抄录来不来得及,抄录后的文字失去了枪王前辈的枪义,参悟起来,许是不能功成的。”
“那我等二人便一起参悟。”
罗铖当机立断。
赵三元思索片刻,仍是摇头。
罗铖皱眉,语气多了几分试探,“那三元兄打算如何?”
问询间,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手边的长枪。
事发突然,他压根没料到三百年前的先祖,竟会在《枪经》上设下这般苛刻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