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有道是秋风送爽,也有自古逢秋悲寂寥之说。
可对于京城的百姓而言,秋天往往意味着血腥味。
西市与宣武门外的菜市口,可都是秋后问斩的场所。
每当刽子手的大刀落下,头颅伴着鲜血飞滚而出,一条鲜活的性命便在这起落之间宣告终结。
然后吹来一阵秋风,将血腥味卷到风里。
……
近来,一场在西市与菜市口同时进行的问斩,却在京城掀起不小的议论。
究其缘由,是那些穿梭于街巷的锦衣卫,将所有待斩囚犯的姓氏、身份写在了大字报上,张贴在燕京大小巷弄的墙壁上。
京城并非人人识字,可只要在路上拦下一位带着书生气的年轻人,或是头戴儒冠的老者,语气恭敬客气些,对方多半会愿意将那大字报上的内容三言两语解释上一番。
“大伙儿瞧,这些写的都是即将在西市和菜市口问斩的犯人。”
一位老学究模样的老者,指着墙上的大字报,为身前围着的一群目不识丁的百姓讲解。
“年前才刚大赦天下,怎么转眼又杀得人头滚滚?”
一位拄着拐杖、身形佝偻的老人,颤巍巍地开口,眼中满是不忍。
早些时候,他路过菜市口,恰逢行刑,一颗人头滚到脚边,吓得他当场瘫软在地,许久没能缓过神。
“女帝陛下登基以来,减免了不少赋税,明明在施行仁政啊。莫不是朝中出了奸佞之辈,蒙蔽了圣听?”
一位身着青衣襕衫的年轻秀才,皱着眉说道。
女帝刚上位时,他还曾与同窗大肆议论女子误国,扼腕叹息。
可自从女帝开恩科、选拔年轻有为的士子进入权力中枢,这些微词便渐渐化作了称颂。
就连国子监那位年轻大儒谢云,前几日也被女帝请入内阁,身兼国子监祭酒与内阁大学士两职,此事在士林学子中传为美谈。
毕竟谢云乃是得文脉认可的真儒,又是前朝被誉为“文臣风骨”的谢御史之后,这般贤人辅佐女帝处理政事,在百姓看来,自是天下之福。
“你们懂什么!这些全是太平教安插在朝廷里的贼子乱党!不趁早斩了,留着他们祸乱朝纲吗?”
一个身着衙役服饰的吏员走了过来,背对着大字报,双臂抱在胸前,抬头挺胸,指点江山。
“原来是太平教的贼子!”
“该杀!早就该杀了!”
“女帝陛下英明神武,有高祖、太宗之风啊!”
吏员的话一出口,聚拢在大字报前的百姓顿时纷纷叫好。
在他们眼中,大字报上的一个个姓名、官职,都是罪不容诛的乱臣贼子,即便夷灭三族也不为过。
可他们不会知道,这些被冠以“太平教乱党”之名的人,在天授元年之前,有多少曾是长公主的旧部,有多少曾在“朱雀门之变”中,为女帝夺权充当刀斧手,血染宫门。
没人会细究这些太平乱党的过往,即便有人知晓其中隐情,也会选择闭口不言。
天底下或许只有一个夏九渊,在第一场清算中侥幸存活。
但天授元年之前的那个秋冬,京城中有多少官宦收到过长公主的密信邀约,为她的登基之路奔走效力,如今又有多少人在这场清算中惶惶不可终日,便无人能说清了。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