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只是七品武夫,每次进阶都要付出百般辛苦,深知不同境界间天差地别。
却从未想过,即便是站在武道顶端的陆地神仙,彼此之间也会有高下之分。
“自然有差距。”
老杨点头,耐心解释道,“陆地神仙也分‘真神仙’和‘半神仙’。小老儿我当年,不过是凭着一腔血气翻涌,侥幸踩进了陆地神仙的门槛,说到底就是半桶水,晃一晃就洒了,站不稳当。可那岳无双,却是货真价实凭着实打实的武道修为,一步一个脚印叩开仙门的,称他一声‘在世武圣’,也不为过。”
这番话,让在场众人都暗自咋舌,他们这才知晓,即便是传说中的陆地神仙,也有这般大的门道。
“那……岳无双比起夏九渊,又如何?”
王疏漪目光微不可查地扫过那位正手撑栏杆、望着江面的白衣青年,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一出,连老叫花子洪祥都来了兴致。
他与夏九渊在别君山上战过一场,却从未与那位隔了一代,反而长江后浪推前浪,问鼎武道的岳无双交手。
究竟是那位无“十大宗师”之名,却后来居上的“天下第二”更强横,还是眼前这位天赋近妖,一张面具,两个身份的夏九渊坐实宗师魁首,确实是个耐人寻味的谜题。
一旁的陆签早已握紧了笔,眼神发亮。
这可是天大的噱头!
若是能把这段议论写进《太平小报》,必定能卖得脱销。
唯有齐君宝对此不甚关心,只是盯着夏仁腰间悬着的那柄黑色的剑,若有所思。
“天知道。”
老杨呷了口酒,目光投向江天一色的远方。
江面上,一只小舟迎面徐徐驶来,撑船的杆子很长。
……
夏仁很想说一句俗语:说曹操曹操到。
但这个大周并没有曹操,即便是大周前的春秋乱世,也与前世书本上描述的光景截然不同。
无双城那位货真价实的天下第二倒是真实存在。
至于那用竹排拼凑成的竹筏上站着的,虽不是岳无双,却也算代表了岳无双的意思。
“小子,你什么时候招惹的无双城?”
老叫花子眯着眼,去瞧那竹筏上立着的人影,“到底是无双城的人,这般气势,可不是寻常江湖武夫能练出来的。”
“不是我招惹了无双城,是有人不想我去天人山,特意派了个马前卒来拦路罢了。”
夏仁轻轻摇头,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无双城不是只听大周皇帝调遣吗?”
李双渔看不透来人的底细,只是嚷嚷道,“我听我爹说,先前别君山之战,无双城之所以四门紧闭、按兵不动,就是因为朝堂神器未定,不愿轻易站队。”
“是啊,这天下第二头顶着真正的第一,可不就听从第一的调遣吗。”
夏仁闻言嗤笑一声,“岳无双早年本是读书人,后来才弃文从武,骨子里那套‘君父在上’的观念,早就刻进骨子里了,改不了的。”
“所以……是女帝陛下授意他这么做的?”
李景轩听得心头一震,下意识惊呼出声,话刚说完又慌忙捂住嘴,偷偷瞥了眼夏仁,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夏仁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像是在笑。
“我等联袂进京,本以为拦在我等面前的,会是那天下第二的岳无双,却没想到会是你。”
老叫花子瞥了一眼夏仁,他有时也在想,若是别君山上,他们遇上的是岳无双,那这天下的格局会不会因此改变。
“太子也好,长公主也罢,在岳无双眼里,都算不上那个‘万民之上的一’。”
夏仁眸子是黑色的,像墨一样,他收敛情绪的时候,眼睛就像是深渊。
“只有真正坐上龙椅、称帝掌权的人,才请得动他。”
夏仁也是事后才知道,当初从公主府里疾驰而出的八百里加急战马,一共有两匹。
一骑奔向太平教总舵,一骑直奔无双城。
彼时,太平教总舵,二先生下令,外来传讯者一律不得入内;无双城同样四门紧闭,严禁外人踏入。
区别在于,夏九渊在一个冷雨夜戴上了阴阳烛龙面,仗剑而去,而岳无双却只是高立城头,漠然地扫了一眼在城门口盘旋的黑骑,拂袖离去。
一念之差,往往决定了许多。
但不变的,却是宿命。
夏九渊与岳无双,天下第一与天下第二,终有一战。
……
竹筏渐渐靠近,撑筏人抬手摘下头上的斗笠,又褪去身上的蓑衣,露出精瘦却布满结实肌肉的胸膛。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单手握着一根长达三丈的竹篙。
“何人在此拦路?还不速速退去!”
苍山船甲板上,一名身披甲士卒见状,呵斥出声。
此刻苍山船正顺流而下,又借着风力,速度不慢,若那竹筏执意不退,定会被大船直接撞得粉碎。
可这披甲士卒没注意到,竹筏竟是逆着江水前行,更没看清那撑筏人单臂握篙的力量有多惊人。
在甲士的怒喝与谩骂声中,撑筏人猛地将竹篙狠狠插入江底,膝盖微微弯曲,单臂骤然发力。
只听“轰隆”一声,江面竟被掀起一道三丈高的浪头,在不算宽阔的窄江道上席卷而来,浪花拍击着空气,声势骇人至极。
“无双城三弟子,江中鲤,携浪而来,特来拜会夏九渊!”
浪涛翻滚的轰鸣声中,一道豪迈的人声穿透风浪,竟盖过了两岸此起彼伏的猿啼,清晰地传到苍山船甲板之上。
眼看浪头就要拍向船头,一个白衣身影先于独臂老者而动。
只见那位白衣青年持剑抬手,在齐君宝与陆签两个抱头鼠窜的小道士惊骇的目光中,对着汹涌而来的浪头凌空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