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
吴涯偏过头,一本正经地纠正。
“既然你洪祥行得正坐得端,想来也不介意把行踪正大光明地泄露出去。”
华蓉没理会吴涯的较真,只盯着自鸣得意的洪祥道,“我认得几位故人,当年被你霍霍过的,如今有好几位没了丈夫,晚年孤寂得很。你说我要是把你的行踪透出去,咱们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丐帮帮主,会不会从此在江湖上绝迹?”
“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洪祥转身就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干脆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吴涯其实也想走,可悬在半空的那柄仙剑风华,剑尖自始至终都对着他。
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转身,对面那位位十大宗师里脾气最烈的仙剑剑主,会毫不犹豫地催动剑诀。
他自觉这条老命还有延续下去的必要,也就没有转身。
……
四目相对,耳畔有风。
吴涯望着眼前白发如雪的女子,忽然想起上一次两人这般对峙,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
一甲子的时光居然就这般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这个时候是应该率先感慨一声,道尽岁月流逝如白驹过隙,还是互相寒暄几句,以诉当年情谊。
毕竟就像那位年老多忘事,连自己当年闹下的风流孽债都记不清的老叫花子说的那般,他吴涯都是有孙子的人了。
是啊,都有孙子了。
再说那些陈年旧事,似乎确实不合时宜。
况且他与她之间,本就没什么情谊可言。
不然当年他掀开红盖头时,映在眼前的,也不会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吴涯仍在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忽然想起老叫花子跟上西山时与他提过的事:眼前这女人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妥,说是因前不久东林一位中流砥柱被岁东流一掌毙杀,她当场气得脸色发红。
修行到他们这等境界,按理说早已寒暑不侵、喜怒不形,难道真的是身体出了问题?
如此说来,关心一下故友的身体,应当是个稳妥的开场白。
“听说,你赤龙未斩,上次还发作了?”
风停了,这位成名一甲子,宗师榜从未跌出过前三,人称剑魁的西山掌教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格外的郑重。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东林剑池杀力最凶的仙剑风华。
剑光陡起,如天降赤霞,连着山峰一并斩去。
西山上所有人在同一时间抬头,见到那道宛如天罚的剑气,均是心神恍惚,两股战战。
……
“大师兄,那方向……是掌教隐居的地方吧?那剑气……”
吴氏祠堂内,吴潜望着天际那道惊心动魄的霞光,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转头看向眉头紧锁的吴青锋,低声问道。
“是……”
吴青锋刚应了一个字,又缓缓摇了摇头,“也不是。”
那方位的确是西山掌教吴涯的隐居之所没错,可方才那道撕裂长空的凌厉剑气,却绝非无涯剑所出。
无涯剑以厚重沉稳见长,剑势如深潭静流,剑气从不会是这般炽烈如焚。
与此同时,西山安置东林剑池人员的阁楼中。
一位身着白色道袍,衣服纤尘不染的剑客骤然睁眼。
“是风华剑?”
旁边一个身着紫衣,自带贵气的青年开口问道。
“是掌教的剑。”
华白岑如是说道。
……
爆发剑气的幽静之所下方,一道拄着拐杖的身影仰头望着山壁上那道长达百丈的剑痕,碎石仍在簌簌坠落,剑气余威漫过崖边,刮得他灰扑扑的衣袍猎猎作响。
“幸亏老叫花子我溜得快,不然也得挨上一剑。”
老叫花子拍着胸口,声音里带着庆幸。
他又咂吧咂吧嘴,舌尖泛起一股寡淡,只觉嘴里能淡出鸟来,索性将拐杖往肩上一扛:“管他娘的谁输谁赢,早打晚打都一个样。老叫花子我呀,找酒吃去咯!”
说罢,他身形一晃,竟是一步踏出崖边。
那道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灰扑扑的弧线,竟稳稳跨过了两峰之间的百丈深渊。
对岸的磨剑石旁,一个独臂老者正斜倚着石壁,手里攥着只油光锃亮的酒葫芦,仰头往嘴里灌着酒,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襟,也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