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阿玖在哪儿,我就不计较你打掉我的糖。”
黄裙女子用锦帕擦了擦手上的黑印,看向黑瘦少年。
“阿玖死了,三年前就死了,你们来晚了。”
黑瘦少年目光仍然警觉。
“我知道,三年前他可是很有名的,毕竟……”
女人说着,抬眸看了眼遮盖在云雾中,高耸如云的万剑峰,“毕竟他可是从那里走下来的人。”
“带我去他的坟,能做到,这些就归你了。”
黄裙女子并没有动作,而是她身后的斗笠客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只钱袋。
钱袋扔到地上,扎在袋口的绳子散开,露出金黄色的长条。
“黑狗哥,是金子,囡囡认得,是金子!”
小女娃躲在黑瘦少年身后,指着离脚下不过三步的钱袋,大叫出声。
被唤做黑狗的少年瞟了一眼,尽管他极力让自己表现地不那么在意,但他还是在目光与金子交错间,停留了一刻。
黄裙女子注意到了,便笑了。
“有个长得很俊的书生刚来了我们村,往西边的小山包上去了。”
黑狗说完,猛地弯腰将地上的钱袋捡起,然后起身将小囡囡扛在肩上,跑的像一阵风。
“糖,麦芽糖……”
少年扛着小女娃,小女娃伸出手,想要去抓地上的糖,但少年跑的飞快,地上的糖在她的视野中越走越远。
“还要什么糖?有这些金子,能买一屋子的糖了!”
名叫黑狗的少年脚下如风,声音里混着激动与后怕。
“啧,现在的小孩真是世故,只爱钱不爱糖。”
黄裙女子摇了摇头,将地上的麦芽糖捡起,扔给了躲在树后的一个流鼻涕的小男孩。
小男孩接过,也不管糖沾了地上的灰土,只管囫囵往嘴里塞。
“甜不?”
女人问流鼻涕的小男孩。
“甜。”
小男孩回答,眼睛却又看向女人手中的锦帕,还有一块糖没被黑狗拍落在地。
“你还想要这块?”
黄裙女子理解了小男孩眼中的渴望,但她却摇头了。
“这一块可不能给你吃。”
说着,女子将麦芽糖放进了嘴里,然后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表情,“这一块吃了可是会肚子痛的,痛的要死的那种。”
小男孩被吓得跑开了。
“其实两块都没毒。”
斗笠客瓮声瓮气地开口,他不太明白,女人为何要戏耍这些生在偏远村庄的孩童。
“他们觉得有毒,难道不是好事吗?”
黄裙女子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得让这些小鬼头打小就记着,漂亮女人手里的糖是吃不得的,保不齐就藏着毒呢。”
“有道理。”
斗笠客听完,沉沉地点了点头。
……
“那少年说的书生,想来就是他了。你确定要去见?”
斗笠客见女人真要往少年黑狗指的方向走,还是忍不住提醒,“若是拿捏不好分寸,我们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
“你们门派的人都这般贪生怕死?”
女人白了斗笠客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气恼,“真不明白大哥为何会把你派到我身边。”
“自然是为了保护你。”
斗笠客语气中透着淡淡的不耐,似乎在疑惑女人明知故问。
“那你方才为何说我们都要交代在这里,而不是你一个人死,一点做死侍的觉悟都没有?”
黄裙女子真想一把掀开对方的斗笠,瞧瞧下面藏着怎样一副“睿智”的模样。
“他可是天下第一。”
斗笠客沉声反驳道。
“天下第一?他的修为不是早就被封禁了吗?”
黄裙女子越说越急,叉腰道,“先前在岁家展露的战力,撑死了也就三品水准。你堂堂一品龙象境高手,难道还怕一个三品?”
“说的也是。”
斗笠客听了这话,像是被说服了一般,闷声应道。
……
朋友,一个奢侈的词汇。
可每个人都会有朋友,只是多寡的问题。
拎着酒坛,坐在西边小山岗上的青衫书生便有一个朋友,曾经的朋友。
在江湖上,曾经大抵有两层含义:一是渐行渐远,二是生死两隔。
前者大抵是人生变幻无常,或是立场渐趋相悖,说起时往往带着几分唏嘘。
可后者,便只剩下了忧伤,是那种一想起来,就会在心头悄然泛起的、沉甸甸的忧伤。
“知道你喜欢酒,这次特意给你带了。”
书生坐在一个小坟包前,将抱在怀中的酒坛打开,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弥漫开来。
这是他从岁家带来的酒,是岁棠临别前送给他的,说是小姑娘亲手酿的。
“闻闻,多香。”
他将酒坛往前凑了凑,凑到了木质的碑前,上面简单刻了两个字——阿玖。
人是他安葬的,坟包也是他亲手堆砌的,就连碑上的字也是他刻的。
“你说,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便是我,也只能排在你后头。”
青衫书生笑了笑,骂了一声,“臭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就是一个短命鬼……”
骂完,他又有些失落,拎着酒坛就嘴里灌了一口,“你说我的名字不不够霸气,像个书生,成不了天下第一,可你阿玖又能好到哪里去?名字娘们唧唧的。”
“不过,也是,我们俩的名字都不适合摆在天下第一的位置上。”
书生对着墓碑承认,“所以,后来我当上天下第一,就把你的名字也加进去了,但还是不够好听,我就把剑的名也加进去了,凑出来的名字一听就霸气。”
“你猜猜是什么?”
书生歪坐在地上,晃了晃酒坛,带着点醉意。
“夏九渊!”
书生猛地站起身来,将酒倒在了坟包前,指着墓碑大笑,“你文盲阿玖一辈子都想不出的霸气名字。”
“这天下第一兄弟替你完成了,你另一桩遗愿我也包圆了。”
书生站起身来,望向西山,将酒坛摔了个粉碎。
“没想到,天下第一夏九渊的名字背后,竟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青衫书生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黄裙、自带贵气的女子,正与一位斗笠客相继朝这边走来。
开口出声的,便是那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