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勾与宇文疾眼中,翻涌着惊愕、错愕与难以置信的复杂心绪。
先前他们总以为,魔教是仗着宗师底蕴才将韩去病强压下去,此刻看来,世事却未必如所想那般。
“韩去病何时竟会向人请教了?”
“他不是素来自诩剑外无物,一心只向自家剑理求索吗?”
不过短短几日,那个曾在官道拦截吴家军、出剑便要夺人性命的倨傲剑客,竟会低头寻求他人认同,当真是奇哉怪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结束了。”
一袭紫衣裹着健硕身躯,满脸络腮胡的宇文泰,对小辈们的交手素来兴致寡淡。
他目光如电射向远方,沉声道来。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已如断雁般从城楼坠落。
长剑扎入砖石地面,硬生生犁出十丈长的深痕,惊得沿途车马慌忙避让,尘烟骤起。
“未曾想,竟是当年故人。”
陈竖缓缓起身,望着那如枫叶般飘落的独臂老者,眸光里缠结着万千思绪。
“今日我父子二人败了,阁下自可离去。”
说罢,陈竖顾不得安抚被韩去病九招击溃、神色恍惚、剑心失守的陈横,只吩咐剑池侍剑者为马车清出前路。
宇文泰抬手间,一股沛然吸力便将数十步外的明黄剑摄回掌心。
“疾儿,将剑交予陈横,再告知他剑池与剑冢问剑的规矩。”
宇文疾初闻一怔,待瞥见家主眼中那抹若有似无的戏谑,才蓦地恍然,忙躬身领命而去。
“规矩?”
吴勾望着前方与陈横低语的宇文疾,不禁抬眼望向那位素来被江湖视作蛮横宗师的宇文泰。
“剑池与剑冢的交手,只要双方应了问剑,便是不死不休。”
宇文泰轻描淡写间,道出两大剑道宗门为磨砺弟子,早已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吴勾闻言一窒,猛地看向面色铁青的陈横——那人握着明黄剑的手,正止不住地轻颤。
“剑池的剑,是愈发不济了。”
老杨落至马车前,不屑地冷哼一声,可当他举起酒葫时,却见壶身多了道细微白痕。
他微怔片刻,往口中灌酒的动作僵在半空,旋即若无其事地掩了过去。
见夏仁与老杨都无评价自己剑法的意思,韩去病只得作罢。
正要转身重掌驭座,身后忽闻厉喝:
“韩去病,此事未完!”
原来陈横不知何时已将明黄剑召还,竟趁众人不备暗自蓄力,催动剑诀。
飞剑穿人群而过,如一道黄色闪电裂空而来。
“行儿,不可!”
陈竖急欲阻拦,奈何先前与独臂老者交手耗损过巨,真气一时难继,只能眼睁睁看着飞剑掠眼而过,徒然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叮!”
金石交鸣脆响乍起。
韩去病回身刹那,剑尖已稳稳抵在来剑之上,剑气轰然迸发,硬生生将飞剑震退。
电光火石间,胜负已分。
“不愧是年轻一辈剑道魁首,好快的反应,好快的剑!”
素来不将小辈放在眼里的宇文泰,也被这回身一剑惊得捋须赞叹。
“宇文老匹夫,安敢如此!”
陈竖怒视着暗中作梗的宇文泰,又见陈横此刻面如死灰,怒火更炽。
“你儿出的剑,与老夫何干?”
宇文泰冷笑一声。
这陈家父子向来倨傲,难保不会阳奉阴违,此刻先折其锋芒,日后才好让他们乖乖听话。
“这一剑,尚可。”
车厢边窗内,夏仁轻叩着窗沿,缓缓开口。
原本还因遭偷袭而面露不悦的韩去病,闻此评价顿时转怒为喜,也懒得多与陈氏父子纠缠,径自登上了马车驭座。
“自从跟那什么算命先生接触后,姐夫怎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李景轩方才一直屏息噤声,无论是老杨与陈竖的城外交锋,还是韩去病与陈横的剑上之争,于他而言皆是神仙过招。
况且四周环伺着诸多修行者,他生怕有人趁老杨无暇分身时突袭,故而始终沉默。
可奇怪的是,姐夫夏仁也一直默不作声,除了催促过韩去病几句,便再无多言。
李景轩深知夏仁性情,知晓他此刻定是在思忖着什么。
的确,夏仁是在思索着什么。
那向来不说人话的陆签给他讲了两个故事。
前者是一件二十年前的往事,关于两个剑道魁首的狗血爱情。
后者依然云遮雾绕,但隐隐跟岁家有关联。
所以夏仁一直在纠结,要不要重返岁家。
但一想到那海棠树下的倩影,他又莫名有些胆怯。
“到底还是岁家的家事……”
夏仁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他回头望向窗外,依次扫过那面猎猎作响的“吴”字大旗,掠过宇文家的武夫阵列,以及东林剑池的剑修们。
忽然,他的目光骤然定格——街角茶肆处,似有一道粉白倩影亭亭而立。
一阵风卷过,将边窗遮帘悄然合上。
待夏仁再度伸手掀开时,那处早已空空如也,唯余风拂茶旗,猎猎作响。
……
“不愧是老大,连西山剑冢那位未来剑仙都能收服。”
生有六指的年轻算命先生望着驶离城门、渐渐远去的马车,由衷感叹。方才那场闹剧,他自始至终看在眼里。
他走到一位俊美少年身旁,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愿不愿意听,主动搭话道:“小生这儿有两个小故事,不知公子可有雅兴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