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王叛乱,金陵城内不少达官显贵都参与其中。
有的暗中助力,有的冷眼旁观,有的更是直接唯安南王马首是瞻。
若是真按谋逆罪名连坐,城南菜市口,怕得从夏日开刀问斩,一直砍到秋日。
千万人头因此落地,绝非玩笑。
朝廷为了金陵局势的稳定,选择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但神捕司还是在女帝的秘令下,暗中搜集罪证,以待日后清算。
于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参与叛乱的家族依旧声色犬马,仿佛无事发生;而苏、李两家却披麻戴孝,日日传出丧音。
……
李家灵堂前,那位平日里总爱穿着金线缝制的黑色锦衣、混迹于纨绔圈子的李小衙内,从丧葬首日起便长跪不起,一直坚持到了头七。
夏仁换上白衣,取过香火,跪在逝去的李家主牌位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回想过往,在他尚未成名之时,曾因赘婿身份备受苏家亲戚白眼。
唯独这位胖胖的舅丈,每次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满是欣赏。
因此,当夏仁怀中抱着险些溺亡的苏映溧,眼睁睁看着这位中年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时,他内心的隐忍与理智终于被彻底击碎。
即便知晓安南王大势已去,即便清楚动用浩然之气强行冲开囚龙钉封印会损耗性命,即便知晓这一切都是可恶术士逼他暴露身份的阳谋,他还是毅然为之。
一夜之间,他重回陆地神仙之境,将整个安南王府屠灭殆尽。
这一切,正如第二梦那日在青霞山巅试探他时所担忧的那样。
二十岁便成就武道宗师、陆地神仙的夏仁,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夏仁心中并无颠覆天下的野望,却有着少年人的热血与义气。
所以,即便被第二梦恨铁不成钢地斥责,即便落得寿元减少的境地,即便他因此重新回到那些恨他不死的幕后黑手眼中,他也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
夏仁侧脸去看李景轩,昔日乐观开朗的少年似乎一夜之间长成了沉稳的大人。
只是这成长的代价,有些太过沉重了。
夏仁起身离开。
就在他即将走出灵堂之际,一直沉默的李景轩开口了,“姐夫,我没怪你,我只是,只是怪自己没用……”
屋外的风卷起灵堂的白绫,夏仁似乎听到了中年人的笑声,那是一位心宽体胖,目光和蔼的长辈。
……
苏映溧的身体很虚弱。
她溺了水,受了风寒,被夏仁用武道真气温养后才好上许多。
王腾的发难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当叛乱的风暴席卷金陵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野心勃勃的安南王身上,无论是神捕司还是太平教,都未曾留意过这个被视为“草包”的世子。
于是,柳白玩了一手灯下黑,利用王腾对苏李两家的家主下手。
而其本人更是直接下场,屠戮了城外庄子上苏家的所有家仆,只为牵制住老杨。
这便是夏仁讨厌术士的原因,这些人真正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神捕司出面为受害者的家属要到了抚恤金,但苏映溧还是掏出了家产为这些不幸之人尽上最后一分力。
在这场算计的漩涡中。
似乎每个人都应该为这场不幸添上一笔心头的负担。
将苏家拉下水的神捕司指挥使岳归砚近日练功时常常走火入魔,苏映溧为自己没有安顿好家仆族人而深夜垂泪。
然而夏仁知道,自己的责任其实更多,因为他的身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夏仁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含义。
你以为自己不在江湖,可自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除非身死,便不可能有完全退出一说。
所以即便第二梦不提,夏仁也打算离开。
他要再走一遍江湖。
江湖事,江湖了。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跟自己的身份做一次告别。
……
五月的中旬,笼罩在金陵城上方的乌云终于散去。
阳光重新照耀在这片古老的旧都上,一切都鲜活了起来。
城南苏家的布行生意很好,唐掌柜殷勤地接待每一位来客。
“掌柜,你家大小姐在不?”
来人是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增添了几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