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马车沿着山道向山下的金陵城缓缓而行。
今日的文脉之争一共两场,礼仪科与数算科。
在一干不解其道的达官显贵眼中,首场礼仪考核显然更富观赏性。
双方弟子在主考官监督下,于训练有素的仪仗队伴随中,依次完成国家大典礼仪、邦交军事礼仪、人生礼仪与日常行为礼仪的简化模拟。
两脉学生无论服饰仪容、站位规范,还是面部表情,皆随礼仪形式不同而精准切换。
国子监弟子因地处京都,近水楼台,在国家大典与邦交军事礼仪中更显庄重。
白鹿书院学子则深耕人生礼仪与日常行为礼仪,将翩翩君子之风刻入人心。
双方各有千秋,最终分数持平,亦在情理之中。
反观第二场数科考核,高台上的学子仅以口述应答考官题目,过程与场面皆不及礼仪考核盛大,过程也相对单一无聊。
然而此刻穿行于山道间的马车里,达官显贵们却对这无聊的数算考核津津乐道。
原因无他,候补登场,力挽狂澜,这般充满戏剧性的转折,足够让人记忆深刻。
“书院那候补好生了得!全程淡然自若,竟把国子监那黑厮激得口吐白沫!”
宋家老员外乐得直拍大腿。
他早年曾求学白鹿书院,如今又在金陵安享晚年,自然铁心向着书院。
“我早说那苏家赘婿非比寻常!”
隔壁华贵车厢里传来元家老爷煞有介事的声音。
这元家与苏府毗邻,从前没少传出“赘婿貌丑不敢出门”的闲话,此刻却换了口吻,“哪有人半年足不出户?定是在家潜心钻研学问!”
“不瞒诸位,我那贤婿……”
李传福在自家车厢里对着几位富态乡绅侃侃而谈,胡须随唾沫星子上下翻飞,“我第一眼就看出他是文曲星转世!”
……
与外头热火朝天的讨论不同,苏家的马车上,却是另一幅光景。
“灵婉,你不好奇姐夫是怎么赢的?”
夏仁看着将糕点塞得两颊鼓鼓的苏灵婉,忍不住问道。
“看不懂呀。”
苏灵婉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手里捏着块书院膳房出品的糕点。
“景轩,你怎么也无动于衷?”
夏仁斜睨了一眼平日里最是沉不住气的小表弟李景轩。
“姐夫,我现在的阈值已经很高了,这小场面已经不能让我震惊了。”
李景轩耸了耸肩。
他跟着夏仁的这些日子来,江湖高手,书院大儒都见了一遍,就连儒圣显灵,他都亲眼目睹了。
只是赢得一场比试,又能算得了什么?
完全不能让他振奋。
“娘子呢,不问下夫君我为何会数算?”
苏映溧正捻着笔杆在宣纸上勾勒,不时向身侧的妹妹确认细节。
上午考核时的礼服给了她灵感,正琢磨着用自家紫薇布改良款式,或许能成新商机。
“夫君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苏映溧见夏仁难得开口详询,温和一笑,露出一对浅浅梨涡。
“倒是我多想了。”
夏仁掀开车帘,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将对先生们的说辞再复述一遍,现在看来,着实犯不上。
……
恰在此时,一辆比寻常车厢宽上两倍的黑色马车从一侧山道驶来。
因山路狭窄难容多车并行,其余车夫只得将马车驱至道边,避让这辆黑车先行。
“哪家马车如此霸道?”
有人掀帘张望,待看见车厢上的黑色云纹,以及随车护卫的佩刀侍卫,便慌忙缩了回去,不再多言。
“金陵城有这等仪仗的,唯有安南王府。”
李景轩凑近夏仁旁边出言解释。
山风掀起车帘,苏家马车与黑纹车厢擦肩而过。
夏仁瞥见掀开的帘内,一名眼神锐利的中年人端坐中央,两侧各有戴斗笠的神秘人,而正襟危坐的王腾赫然在列。
“姐夫不必担心,安南王素以和善著称,不会因王腾的小事与你计较。”
李景轩见夏仁皱眉,忙拍肩宽慰,“王爷平日最爱舞文弄墨,赏识有才学子,说不定文脉之争后还会邀你上王府做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