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十里外的官道旁,坐落着一家平平无奇的客栈。
上下不过三层,一楼大堂提供饭食,二三层厢房用作住宿。
就连正门匾额上“来福楼”三字,也是透着几分俗气。
然而正是这毫不起眼的客栈,每日里却是人声鼎沸。
大堂内吆喝声、碗筷碰撞声此起彼伏,座无虚席;二三楼的厢房更是常年客满,连廊下的竹椅都时常被占满。
要知道,再往前十里便是繁华的金陵城,那里酒楼林立、客栈如云,雕梁画栋的气派场所数不胜数。
可偏偏各路江湖客、行商走卒,都爱往这来福楼扎堆。
其中缘由,倒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因这来福楼有位当家的老板娘,人称“豆腐西施”的白小娘子。
不光做出的豆腐是一绝,那脸蛋身段也是标志得紧。
甚至有人戏称,这豆腐西施要是也涂脂抹粉一番,换上一身艳丽装束,那金陵四院花魁恐得再添一人。
“老样子,一碟花生米,两壶老春黄,再切两斤熟牛肉来。”
“小二,麻溜上菜,耽误爷爷吃饭的兴致,小心把你家桌子给掀了!”
“白小娘子,要的豆腐怎么还没上,俺来了三次都没吃成……”
时值正午,饭馆内座无虚席,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
“姐夫,待会儿你可别学着瞎嚷嚷,闹着要吃什么豆腐。”
马车停在路旁,李景轩手摇着折扇,对着应当是初来乍到的夏仁提醒道。
“哦,这是为何?”
夏仁感到有些意外。
毕竟刚才在车厢里,他可是亲眼看到李景轩摇头晃脑,一个劲地赞叹来福楼豆腐的滋味如何如何。
怎到了地方,却又不让点,难不成这小子也只是道听途说?
“姐夫,你这就有所不知了。”
李景轩洋洋得意,他自认为胆识和才华方面比不过夏仁,但在通晓八卦这方面,整个金陵城他自称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这一来,客栈豆腐每日限量,来个人都嚷嚷着要吃,店家可不得恼嘛。这二来嘛……”
李景轩虽是在认真解释,可嘴角勾起的坏笑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姐夫你琢磨琢磨,要是见到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张口就说来吃人家豆腐,这不就……”
正说着,两人就闻得大堂处传来一阵呵骂。
“吃吃吃,吃死你们算了!老娘每天哪来这么多功夫,给你们做豆腐!”
柜台前,女人柳眉倒竖,靛蓝绸裙衬得她身姿绰约,腰间铜钱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只见她双手叉腰,虎牙雄起,撸起的袖子下,是白嫩胜雪的肌肤。
原本就风情万种、顾盼生姿的眉眼,此刻因着愠怒,又染上三分凌厉。
“川渝暴龙。”
夏仁的脑海中,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汇突兀地冒了出来。
“看吧。”
李景轩摊手,一副不言自明的模样。
白小娘子的火爆脾气在这一片出了名,尤其容不得那些打着“吃豆腐”旗号出言轻薄的登徒子。
但凡有人敢嘴贱,必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言辞犀利得能把人噎得说不出话。
可那些汉子脸皮比城墙还厚,挨了骂不仅不觉得害臊,反而腆着脸嘿嘿直笑。
仿佛被骂也是种难得的“殊荣”,气得白小娘子直跺脚。
“叨扰了,豆腐可还有的卖?”
来人不知是耳背,还是怎得,竟明知故问起来。
“老娘都说了豆腐卖光了,你是聋了不成!”
白小娘子凤眼上挑,呵骂完后才拧着小腰不悦地朝身后看去。
定睛一看,是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跨过了门槛。
走在前面的,一袭青色襕衫,标准的书生打扮。后面跟着的,则是个头稍逊,面带稚气的锦衣少年。
那书生嘴角含笑,想来那句轻佻之语就是出自他口了。
“姐夫,就说让你别这么干吧,你瞧,这不是白挨一顿骂。”
李景轩见夏仁翻了船,也是心中稍稍平衡了些,看来也不是所有女人都吃才华和相貌这一套。
然而,还没等李景轩出言劝解,平日里泼辣豪爽、动辄骂娘的白小娘子,竟好似触电般怔在了原地。
“有的,水缸里还泡着两块,我这就给你做了端来。”
她声音轻柔,与平日判若两人,就连走向后厨的脚步都慢了许多,浑不似往日般风风火火。
这反常一幕,别说惊得李景轩差点丢掉下巴,店里一众熟客更是瞪大了眼睛。
倒酒的忘了收手,酒水漫出碗沿;嘴里塞着牛肉的忘了咀嚼,干张着嘴巴;就连搭着汗巾的店小二也驻足不前,揉着眼睛反复确认。
……
“所以啊,不要总道听途说,真假与否,试试不就知道了?”
夏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李景轩,又看向笑而不语的老杨。
“夏哥儿你是有所不知,这白小娘子平日里最讨厌别人找她要豆腐吃……”
杨老头灌了口酒,嘿嘿笑着,“不过既然是夏哥儿来了,那自然是有的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