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心头一紧,满脸苦涩,却也不得不出声,赶忙招呼来伙计,端来笔墨,甚至连纸也一并端来。
哪知沈风大手一挥:“用不着纸!”
掌柜有些好奇,以为他喝醉了,赔笑道:“大人,不用纸,您题在哪儿啊?”
沈风环顾四周,忽地一指:“就题那里。”
众人随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下一瞬,整座楼炸开了。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他竟敢,竟敢题在《秋江独坐图》下头?”
“简直荒唐至极!郑词宗的墨宝岂是他可亵渎的?”
“武者不光粗鄙,还不自量力。我等本也没想太过羞辱他,他竟然就要直接题在郑词宗的题词下,嫌自己丢人没够?”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他若往这诗壁上题诗作词,尽管郑词宗真迹无损,可醉仙楼这块诗壁,便算是毁了!”
“哼,何止是侮辱郑词宗,诗壁上还有昔年来往文士的墨宝,包括‘醉仙九子’,那无常卫题诗在上,岂不也侮辱了他们?”
“这不是题诗,这是亵渎文道!”
......
一时之间,满堂哗然,几乎要掀翻屋顶。
众人又是气愤,又是震惊。眼前武者狂妄无知,那诗壁之上存了多少前贤的题咏墨迹,他一个手染鲜血的无常卫,也配并列?
是可忍,孰不可忍!
哪怕他写得不差,也必被后人唾骂千年!
醉仙楼老掌柜更是脸色发白,急得几乎哀求出声:
“大、大人……这万万使不得啊!那是镇楼之宝,若被毁一分半毫,我这招牌可就……可就没法传下去了啊!”
他声音颤抖,眼角已泛出泪光。
就在此时,只听“砰”一声。
段坤已将巡查使令牌重重掷在案上,令牌直接嵌进桌面,纹丝不动。
他冷冷开口,嗓音如刀:“胡闹!”
“你们让老子们题词作诗,我们就题了。这是给足醉仙楼三层的面子,给足了江南文脉面子,给足了上官家面子!”
“现在倒好,我们诗还没题,倒一个个先跳出来拦,怎么,无常司的面子不是面子?”
“再多说一句,别说你这招牌,信不信今晚之后,你这醉仙楼,一层都别想开了!”
老掌柜看到令牌上“巡查”二字,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下,额头贴地,冷汗如雨,连一个“不”字也不敢再说。
整座楼的文士,这才真正意识到对方的身份——无常司,巡查使,正七品的官身。
刚才还口若悬河的众人,此刻却鸦雀无声,有几人甚至暗自后退,神情难看,突然一阵后怕。
沈风晃晃悠悠,站在诗壁之前,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执着狼毫,背对灯火,影子高拔如松。
所有人的呼吸,似都停住了,一齐等待着。
连上官燕也下意识屏住了气息,指尖收紧,眼神一瞬间变得认真。
沈风望着诗壁上的那些笔走龙蛇的字迹,看着《秋江独坐图》上那一行行娟秀洒脱的小楷,静默了片刻。
这些都是百年来江州文士留下的墨痕。
他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的确会写字,可已经拿了八年的刀。
近半年在无常簿上记录的那些字,看起来简直与孩童无异,连他自己都不忍直视。
这样的字,怎能配上一会儿的词?
于是他扭过头,回身看向安静冰冷的少女。
“寒音,你来。”
许寒音微抬眼眸,目光有些不解。
但她没有迟疑,也未追问缘由,只是起身,走到他身侧。
沈风将笔往她手中一塞,嘴角微挑,又灌了口酒道:“我念,你写。”
场中文士一愣,就连段坤几人都是一怔。
看向许寒音的眼神中纷纷浮现惊讶之色。
沈风心头颇为得意,场中所有人都不知道许寒音的身份。
作为许承瑾的孙女,当年江州许府的大小姐,家学渊源。
就算与他一样八年都在习武,但书法一道自幼熏陶,当然不是常人可比!
沈风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你们以为只来了几个粗鄙武人?
呵,这楼上坐着的,不止有刀。
也有词,也有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