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的问题。俄方不认为“神童超”会满足于平庸的回报率,他们怀疑这份看似保守的清单背后,藏着更深层的布局。
何言超笑了,笑得很坦诚,仿佛在说“既然你问,我便如实相告”。
“部长先生,您说得对,没有人会满足于平庸的回报。但高回报往往伴随着高风险和高门槛。我确实有一个更长远的想法,但它同样建立在‘可控’和‘稳定’的基础上。”
很明显,何言超是在欲擒故纵。一上来,表现出对俄罗斯油气没兴趣的样子,同时也告诉对方:那需要投入很多钱,南太平洋发展基金投不起。如此一来,问题就自然会聚焦到“如何搞钱”上面。
何言超表示:“我方可以开启大规模融资,但那需要两个重要的前提条件。”
索科洛夫眯起眼睛,身体微微前倾:“哪两个前提条件?”
何言超伸出两根手指,不疾不徐地开始阐述:
“第一,足够份量的质押。如果我们计划在未来发起大规模融资——比如数十亿美元级别——那么投资者需要看到实实在在的抵押物。这不只是法律要求,更是市场信心的基础。”
他顿了顿,让俄方消化这个信息。
“俄罗斯有什么可以质押?当然不是克里姆林宫。我指的是那些有稳定现金流、资产价值清晰的实体:已经投产的油田、运转良好的港口等等。”
“但这里有个问题。按照俄罗斯现行法律,外国资本对战略资产的持股比例有限制,质押程序也相当复杂。如果贵国政府真的希望引入大规模长期资本,就需要在相关法规上做出调整——不是为瑙鲁一家,而是为所有愿意真金白银投入俄罗斯重建的资本。”
索科洛夫沉吟片刻:“第二个条件呢?”
“第二,先锁定低风险市场。无论是磷肥、木材还是石材,还是石油天然气,最终都要卖给客户。在投入巨资扩大产能之前,我们需要确保这些产品有稳定的出口渠道和合理的价格保障。”
“这意味着,俄罗斯政府需要与能够直接输送的能源进口国,比如中国、日本、南朝鲜,提前签订长期采购框架协议。不需要具体数量,但要有优先供应和价格浮动机制的约定。有了这样的保底,投资者才能放心。”
“各位,我知道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从法律修订到国际谈判,再到具体项目的落地,十年时间并不夸张。所以我说,不着急。”
“今天,我们可以先从我列出的这些小资源开始合作。磷灰石矿的开发协议、木材出口配额、石材开采权……这些项目单个规模不大,但加在一起,也能创造上万个就业岗位,每年带来数亿美元的外汇收入。”
何言超最后总结道:“更重要的是,它们能让我们建立合作的习惯。让我们的律师熟悉彼此的法律体系,让工程师适应对方的工作节奏,让会计师理解彼此的财务制度……这些看似琐碎的细节,才是未来大规模合作基石。”
索科洛夫与左右低声交流了足足三分钟。当他再次抬头时,表情明显松弛了许多。
“何部长的建议很务实,先易后难,这符合俄罗斯现在的实际情况。”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先从科拉半岛的磷灰石矿开始讨论?那里的‘磷灰石-霞石’综合体,苏联时期年产量曾达到两千万吨,但现在……”
会议进入了技术细节的拉锯战。
正如何言超所料,讨论这些“边角料资源”时,双方都很放松。俄方代表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在他们眼中,这些项目虽然能带来就业和税收,但和油气巨头们动辄百亿的投资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而何言超的表现,完美符合一个小岛国财长的身份:精明、谨慎、斤斤计较。
他为百分之零点五的出口关税优惠,和俄方财政部的一位副局长争论了二十分钟;为矿山设备的进口增值税豁免,搬出了三个国际双边投资协定的先例。
“何部长真是……一丝不苟。”中场休息时,索科洛夫半开玩笑地说。
何言超笑着回应:“小国寡民,每一分钱都得精打细算。希望贵国不要嫌我们麻烦。”
“不会不会。”索科洛夫摆摆手,“认真是好事。可惜你不是俄罗斯人,如果你能来担任俄罗斯财长,相信我们的经济状况会好很多。”
会议又进行了一个小时,在磷灰石矿的合作框架上达成了初步共识:由瑙鲁基金出资30%,俄罗斯国家矿产公司以资源、设备、技术、少量现金,占股70%,组建合资企业,重启科拉半岛三座中型矿山的开采。瑙鲁方面,预计总投资约八千万美元。
“今天就到这里吧。”索科洛夫看了看表,“具体的技术细节和合同文本,让工作小组继续对接。何部长在莫斯科还要停留几天?”
“三天。”
“那时间足够。明天我们可以继续讨论卡累利阿的石材项目。”索科洛夫起身与何言超握手,“今晚外交部有个招待晚宴,何部长务必赏光。”
“一定。”
走出经贸部大楼,莫斯科傍晚的寒风扑面而来。陈欢然紧了紧大衣,快步跟上何言超,坐进等候的黑色轿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她终于忍不住了:
“老板,我们真要投资那些磷灰石和石材?”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满脸困惑,“按我们的模型,这些项目就算全部做成功,年化回报率也不会超过12%——这还没算汇率风险和政治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