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他裘某人琴棋书画在梅庄四友面前只能算半桶水,但在这个时代,称一句四绝也不为过。
武敦儒心中其实并不慌乱,这复杂棋局他早已看不懂。
只是端坐不动,静候黄药师下一步指令,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四下扫视,试图寻找那隐身暗处的身影。
日影悄然西斜,将庭院染上一层淡淡暖金色。
石桌上的茶杯已无热气升腾。
十余息过去,郭芙忍不住道:“大武哥,你不好好想棋,到处瞧什么呢?”
“不着急,我在想。”武敦儒回过神,淡定抬手,端起茶杯,故作优雅地小口啜饮早已凉透的茶水。
另一只手捻着棋子,继续佯装苦思,屏息等待。
然而这次却等了许久。
终于,只听那黄药师平静传来一句。
“胜负乃兵家常事。”
“噗——!”
武敦儒猝不及防,一口茶水猛地喷出,尽数洒在棋盘之上,黑白棋子顿时狼藉一片,水光淋漓。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输了!”武敦儒慌忙起身,脸耳燥红,连连摆手道歉。
裘图含笑颔首,并未在意。
身后侍立的彭长老早已招手,唤来仆役上前擦拭水渍,收拾残局。
安坐太师椅上的柯镇恶拄了拄铁杖,侧耳问道:“下了这般久……芙儿,多少着了?”
郭芙抬指虚点,粗略点数棋子道:“拢共……快两百着了。”
但见柯镇恶这次非但未斥责武敦儒,反而微微颔首,罕见地带着一丝赞许道:
“大武竟能与裘帮主周旋两百着?倒也算……大有长进了。”
暗中指点?
这黄药师棋力高超不假,但却输在了时代局限。
面对裘图各种后世的巧妙手法,还能坚持两百余着,已算得上极其了不得。
想必若是多下几次,恐怕自己便再也不能如此轻而言胜。
诶?
裘图念头微转:不如让此人日后与自己对弈,助我修行?
文人风骨,清高孤傲,激一激便可。
但见裘图面向武敦儒,腹语温和依旧,带着几分鼓励道:
“大武兄弟不必沮丧。”
“以你今日展现的棋道技艺,依裘某看来,已然登堂入室,比之江湖上许多浸淫此道多年的前辈。”
“亦……略胜一筹。”
“诶——”柯镇恶连忙抬手,“裘帮主莫要如此夸赞他。”
“这小子才几斤几两?”
“你这般夸耀,他怕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裘某肺腑之言,句句属实。”裘图语气平静而坚定,“大武兄弟若不嫌弃,日后可常来与裘某手谈。”
暗处,黄药师的声音再次传入武敦儒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答应他,且再来试过。”
“此番,老夫当不再轻敌。”
武敦儒精神一振,立刻抱拳道:“多谢裘大哥指点。”
“方才一番对弈,小弟确感获益良多,心有触动。”
“不知……能否再向裘大哥讨教几局?”
裘图展臂相邀,嘴角笑意更深,“请。”
日轮渐渐西沉,由炽白转为金红。
庭中玉兰树影子被拉得斜长,印在青砖地上,如一幅淡墨疏影。
石桌上光影流转,棋盘上黑白世界几经变幻。
裘图与武敦儒又接连对弈数局。
落子声时急时缓,在寂静庭院中回荡。
裘图每一局所施展的棋路皆不相同,变化诡谲莫测,招法精奇,尽是从后世棋谱演化而来,可谓当世闻所未闻的奇招妙手。
纵使黄药师学究天人,一时也难窥其奥妙,只能勉力应对。
在夕阳熔金的余晖中,裘图最后一子稳稳落下,如同为这漫长的棋局画下句点。
棋盘上,白龙再次昂首,黑蟒终究力竭。
武敦儒捻着棋子,枯坐良久,屏息凝神,等待着耳畔那可能力挽狂澜的指令。
然而,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声响传来。
暮色四合,庭院渐渐笼罩在昏黄光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