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图捻子,轻落于石枰之上。
“平八进五。”
黄药师低语如丝如缕,钻入武敦儒耳中。
他不敢迟疑,立刻依言落子。
棋盘之上,黑白二色再度纠缠。
黑子左冲右突,试图撕开包围;白子则如铁索横江,纵横绞杀,步步紧逼。
落子声清脆,在静谧庭院中格外分明。
日光透过虬结的玉兰树枝,在石枰上投下斑驳光影。
柯镇恶杯中茶水添了又添,郭芙与武修文目不转睛盯着棋盘,眼中时而惊叹时而迷茫。
黄药师的声音间隔越来越长,武敦儒的动作也愈发迟滞。
佯装思索间,但听得黄药师沉吟道:
“此路数……倒是别出心裁,出人意表。”
“方才老夫确是轻忽了……困龙本将升天,一着不慎却又入死局。”
略顿,黄药师声音骤然一凝。
“不过无妨。”
“既入死地,那便向死而生。”
“入九上四!”
“下!”
武敦儒依言落子,黑子甫一触盘,心头便猛地一跳!
这黑子落下之处,分明是将自己一块活棋主动送入白子口中,形同自戕。
当即便以为自己下错了。
但定睛数了数,却是方位没错,心中兀自疑惑是不是方才听错了,还是黄药师嘴瓢了。
一旁观战的郭芙也瞧出不对,疑惑道:“大武哥,你这一步,岂不是自断生路?”
“哪有这般下法,莫不是落错了,快拿起来,裘大哥当不会计较。”
对面裘图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漂浮的玉兰花瓣,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笑意,腹语温润道:
“无妨,弈棋之道,失手在所难免。”
“大武兄弟,请自便。”
“哦....”武敦儒也以为是方才出了岔子,正欲伸手悔棋——
“蠢材!”一声呵斥如雷贯耳。
黄药师带着一丝愠怒与恨铁不成钢道:“弈棋当胸怀全局,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莫非你未曾听闻?”
“你可知昔日名震江湖的珍珑棋局,破解之法,正是此道!”
一阵微风拂过,玉兰花瓣无声飘落。
武敦儒心中一定,连忙缩回手,定了定神,指着那枚黑子道:“不……不悔了,就落在此处。”
裘图闻言微微颔首,放下茶杯,不再多言。
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惜了,黑白子早就把这种局势的后路给研究透了。
围棋一道,实话实说,规则千年既定,几乎无改。
时代越往后便钻研越透,各种诡谲下法几乎穷尽人思,定然是古不如今。
只见裘图两指轻捻白子,手腕沉稳落下,一子落下,开始最后封关。
“入十三进十六!”
“挡下,取地!”
“哼!以为老夫想逃?紧气!”
“平十二上十五!”
“手莫抖!弈棋如临战,步步杀机,局势瞬息万变。”
“听老夫的。”
“必胜。”
双方又连下数十着。
棋局愈发繁复艰深,郭芙早已看得眼花缭乱,不明所以。
只见黑棋似乎始终在死局边缘挣扎,每每看似重现生机,却被裘图一子落下,再度扼杀咽喉。
从二人落子的姿态,胜负之势已显端倪。
裘图落子行云流水,仿佛胸有丘壑,尽在掌握,每一子都带着从容不迫的笃定。
反观武敦儒,落子越来越慢,间隔越来越长。
“啪!”
一声清越脆响,裘图最后一子落下,位置精妙绝伦。
此子于白棋是画龙点睛,收官定鼎;于黑棋则如鲠在喉,万般后着尽数断绝,再无回旋余地。
乾坤已定,胜负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