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当年采石矶一战,为护粮草,身陷重围……”
“你这狠心的郎!这十五年的潮信,你叫我……你叫我等得好苦啊!”
.......
火把摇曳中,映得众人面容忽明忽暗,彭长老独目悄然扫过柯镇恶等人,心中雪亮。
裘图之计,他深知其详。
先是祸水东引,令柯镇恶这帮老江湖与污衣派这藏污纳垢之地起冲突。
再泄密于敌,使其陷入死局,而后出手相救,这救命之恩便成了拿捏柯镇恶一生的底牌。
有此恩义在,日后裘图若遇危难,对手又是柯镇恶一方,只消提及此恩,以柯镇恶性情,唯有以命相偿。
届时,郭靖等人焉能坐视?如何自处?
再者,便是令柯镇恶等人亲睹此间惨状。
真以为裘图方才表现的优柔寡断是单纯为了做戏,表现自己的慈悲人设?
他是在反激这些老江湖。
这些个老辈人物,最喜以己度人,好为人师。
尤爱看到杰出后辈因他们而改变思想行为,如此便能让他们心底沾沾自喜,自以为高明。
他们故意让裘图去见证惨状,想要令裘图改弦更张。
而裘图便偏要令他们下不来台,今夜就将他们死死绑在这条船上!
大费周折走一遭,真当他裘某人闲得慌,是为了拯救这些苦难之人?
天下苦难之人多了去了,他裘某人今夜所图,乃是嘉兴乃至整个江南那庞大的利益产业。
要说这些老江湖不知道污衣派这些事,那自是不可能。
他们早就知道,但其实内心一直处于躲避状态,装作不知。
只因他们无力去对抗丐帮这等庞然大物。
纵是柯镇恶名头响亮,但若真的振臂一呼,又有几人敢应?
强如郭靖黄蓉,名义上是丐帮帮主,亦只能尽力约束,偶抓典型杀鸡儆猴。
谁叫这乱世,乞丐数量一日比一日多,肯施舍的人却一日比一日少。
稍体面些的恶行,早被豪强瓜分殆尽。
污衣派无产业谋生,想要养活诸多弟子,只得行此天怒人怨之事。
待那些污衣派长老赚得足够家资后,或洗白培植势力,或令后人转投净衣派,行那干净些的勾当。
“踏、踏、踏.....”
沉重的脚步声自窑洞深处传来。
众人望去,只见裘图从阴影中走出,面色沉冷如铁。
手中捻动的佛珠早已停歇,周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
彭长老上前一步,沉声问道:“帮主,这些苦难之人又该如何处置?”
裘图腹语低沉平静道:“送至官府,再派些人手,助她们寻找亲人。”
身后,那凄婉的唱腔陡然一转。
“闻凶讯,肝肠寸断乾坤晕。”
“十五载,寒窑孤灯,尽作浮尘!”
........
彭长老缓缓摇头,语气无奈道:“帮主,她们中许多人恐早已孑然一身。”
“纵有亲眷尚在,又有几户愿认?带回去,终究是拖累。”
“这样啊.....”裘图腹语平静,听不出波澜。
转而抱拳,面向柯镇恶等一众老江湖,语气带着几分求证的意味,“诸位前辈,裘某江湖阅历浅薄,当真如此?”
众人相视一眼,纷纷沉重颔首道:“确然如此。”
裘图身形凝立原地,沉默如山,手中佛珠被攥得死紧。
窑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静待裁决。
这些老江湖心中所想,不外乎裘图雷霆震怒下令屠尽污衣派俘虏以泄愤,更甚大发善心将苦难者尽数带回何家庄供养。
如此,他们既出了胸中恶气,日后亦有了宣扬功绩的谈资。
即便污衣派欲行报复,首要目标亦是铁掌帮。
况且有柯镇恶等人一同卷入此事,污衣派多半也不敢明面发难。
“只道是淮水终有重逢日。”
“谁料想江畔泣血是未亡人——”
凄厉尾调拔高拉长,如同泣血,却又在最高昂时戛然而止。
窑内死寂无声,针落可闻。
忽然——
“郎啊!我来啦!”
那背对众人的唱曲女子尖声高鸣,不知何时已从地上尸首旁拾起一把染血大刀,横刀自抹。
瘦弱娇躯栽倒在血泊之上。
“啊!”
郭芙失声惊叫,脸色煞白,捂嘴呆立。
旁人或已察觉,却无人阻拦。
这世道,女子失节,自尽或是最好归宿。
如曲掌柜等老江湖,自女子开唱那《江别畔》时,便已料到此结局。
那戏文讲的正是宋金和议后,南宋女子李贞娘淮河苦等从军丈夫十五载,终得死讯,投河殉情。
想来此女亦是与丈夫同陷贼手,阴阳永隔,自身更受尽凌辱折磨,早已存了死志。
女子自裁,如同引信般将裘图杀意彻底点燃。
但见裘图周身气势骤然凌厉大变,腹语森寒道:
“彭长老,想来你……是对的,此等禽兽,便宰了吧。”
话音甫落。
“锵——”
彭长老已旋身拔剑,身法快如鬼魅幻影。
众人只觉刺目寒光一闪即逝。
跪在地上的污衣派俘虏,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告求饶,或脖颈血线崩现,或眉心绽开一点猩红。
无声无息地倒伏于地,鲜血汩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