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天,吉舍依旧带着门徒们聚集民众,在圣殿上宣扬新教教义。
吉舍在圣殿广场的宣讲一日比一日深入人心。
他引经据典,以无可辩驳的智慧阐释父神真道,医治病人,抚慰贫者,人群如潮水般涌来,聆听那带着权柄的声音。
新教的种子在古老的圣城石板缝中顽强萌芽。
然而,这番景象却渐渐让茹达斯如坐针毡。
尤其那天每一次吉舍驳倒旧教长老的诘难,赢得满堂喝彩,茹达斯在骄傲之余,心底的不安就加深一层。
他看到的不是胜利,而是堆积的干柴,只等一粒火星就能燃起焚身之火。
“老师!”
一次宣讲间隙,茹达斯再也按捺不住,挤到吉舍身边,声音因焦虑而显得急促,“您看看这些人!他们拥护您如拥戴君王!时机已经成熟了!我们为何还要停留于口舌之争?”
“只要您登高一呼,我们立刻就能……”
“茹达斯。”
吉舍打断了他,声音平静,他的目光似乎早已洞悉门徒心中一切的盘算,“我的国不属这世界,我的王权,并非依靠刀剑与呐喊而来。”
又是这句话!
茹达斯感到一阵无力与烦躁。
“可是老师!那些分离者和长老们,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恐惧,约翰血淋淋的下场仿佛就在眼前,“他们辩不过您,他们就会动用武力!就像他们对施洗约翰做的那样!”
“我们难道要坐等他们夜里派兵来抓我们吗?到时候,我们都会像约翰一样……”
吉舍凝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但语气依旧坚定,“那杀身体不能杀灵魂的,不要怕他们。”
“若是父神所许,一杯苦杯我必要喝下。”
“但你们的信心,当建立在磐石上,而非沙土。”
“不要为生命忧虑吃什么,喝什么,为身体忧虑穿什么。”
“你们需用的这一切东西,你们的父神是知道的,你们要先求他的国和他的义,这些东西都要加给你们了。”
这番话,在茹达斯听来,依旧是那般“不切实际”。
他想要的是现实的、即刻的安全保障和权力实现,而非缥缈的属灵应许。
他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但在吉舍那澄澈而坚定的目光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只能悻悻地低下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心中充满了不被理解的郁闷和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焦灼。
这一幕,丝毫没有逃过远处一双阴鸷的眼睛。
在广场边缘的回廊下,几位旧教长老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看到了茹达斯急切的表情和吉舍摇头否定的姿态,也看到了茹达斯最后那失望乃至怨愤的眼神。
“看哪……”
一个长老低声对同伴说,嘴角带着一丝阴冷的笑意,“那个管钱袋的,加略人茹达斯。”
“他似乎……对他的老师颇有不满了。”
“我听说,他原本指望吉舍能带来现世的权柄和财富,如今看来是大失所望了。”
“约翰的死,恐怕也让他吓破了胆。”
大长老缓缓说道,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恐惧和贪婪……这是最好利用的两种情绪。”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原本不知该如何进行的计划瞬间在脑中成形。
“或许……我们可以找机会,帮这位茹达斯兄弟一把。”
大长老的声音低得几乎如同耳语,“让他明白,跟着一个注定要覆灭的弥赛亚,不如为自己谋一个实在的前程。”
“派个机灵点、嘴巴严实的人去。”
另一位长老补充道,“不必急着亮底牌,先试探,听听他的抱怨,表示理解和同情……让他觉得,我们才是明白他处境的人。”
很快,一个与旧教长老阶层有生意往来、以狡猾著称的商人被秘密召见,接受了这项阴暗的使命。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茹达斯开始偶遇这位商人。
对方先是看似无意地搭讪,称赞吉舍的才能,随即又巧妙地流露出对吉舍过于保守、错失良机的“惋惜”,这些话句句都戳在茹达斯的心坎上。
一次,两次……茹达斯心中的防线在这种共鸣和理解中逐渐松动。
他开始向这个此前不曾相识的陌生人吐露自己的失望和恐惧,抱怨吉舍的不智和固执。
商人总是耐心听着,适时表示赞同,最后又会看似无意地感慨,“唉,可惜啊……以吉舍拉比的能力和声望,若能有更务实的举措,恐怕早已成就大事,你们这些追随者也不必终日提心吊胆了……如今这样,真是前途未卜啊……”
这些话如同毒汁,一滴一滴渗入茹达斯焦虑的心田。
他跟随吉舍是亲眼见证了属于神子的奇迹,是希望能如同追随先知摩西的约书亚一样,而不是像如今被杀害的施洗约翰那般。
往后几天,和商人交谈的茹达斯越发内心动摇。
商人见时机成熟,终于图穷匕见。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茹达斯兄弟,明人不说暗话。”
茹达斯好奇地抬头看他。
商人便接着说道,“长老们知道你对现状也有不满,吉舍拉比的道路,或许……并非唯一的选择。若他继续这样下去,只怕会引来更大的灾祸,对所有人都不利……”
茹达斯心脏猛地一跳,警惕地看着对方:“你是什么意思?”
商人微微一笑,笑容中毫无温度,“意思是,或许需要有人……推一把,让事情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或者,至少避免最坏的结果,长老们愿意为此表示诚意。”
说着,他看似随意地拍了拍腰间的一个皮袋,里面发出钱币碰撞的清脆声响。
茹达斯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出卖!他们是要他出卖他的老师!
“不……这不可能!”
他下意识地抗拒,声音却有些发抖。
多年的追随之情岂能轻易割舍?
商人也不逼迫,只是慢条斯理地说,“想想吧,茹达斯,是为了一个看似虚无缥缈、甚至可能将你们带入绝境的理想坚持下去,还是拿上一笔实实在在的赏钱,至少保证自己日后无忧?”
“而且长老们并非要置他于死地,或许只是想请他去谈谈,挫挫他的锐气,让他知道有些界限不可逾越……这对大家都好。”
这些话如同毒蛇,巧妙地利用了茹达斯的失望、恐惧和那潜藏已久的贪欲。
他想起空空如也的钱囊,想起日后可能面临的贫瘠与危险,想起吉舍那“不切实际”的教导……
一个声音在他内心疯狂叫嚣着——或许这样也好!或许被逼到绝境,老师就不得不动用他的力量了!显露神迹来临了!
到时候,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这不是背叛,我这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帮助他!推动他!
这种扭曲的自我合理化,给了他最后行动的勇气。
他沉默了良久,目光挣扎地闪烁,最终,嘶哑地开口,“你们……能给我多少?”
商人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这钱袋里的钱币都会是你的,长老还许诺你能在圣城当中拥有一块你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