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龟两人没有乘坐脚行惯用的排子车。
而是步行，沿着街道往东走去。
看方向，并非是回吕龟家的路。
陈峥放下茶钱，起身下楼，远远跟了上去。
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
吕龟腿脚不便，走得慢。
护卫始终跟在他身后半步。
两人穿街过巷，专挑人少的地方走。
陈峥收敛气息，在阴影中穿行，与前方二人保持着安全距离。
越往前走，街道越发冷清。
等到入了城东区域，两旁的店铺也多是关门闭户。
四周开始弥漫起河水特有的腥气。
这是靠近城东‘三岔河口码头’了。
终于，吕龟二人在一处河湾边停下。
这里远离主码头，岸边堆着些废弃的船板，烂缆绳，荒草长得半人高。
月光被薄云遮住，只有微光洒下，勾勒出粼粼波光。
水流声哗哗作响，掩盖了其他的杂音。
陈峥伏在一堆破船板后面，屏息凝神。
只见吕龟走到河边，面对浑浊的河水，停下了脚步。
那护卫则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如同雕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吕龟从怀里摸索着，先后掏出了几样东西。
首先是几个小木偶，黑乎乎的。
其次，他又拿出一个小香炉，插上三炷细香。
手指一搓，竟无火自燃。
三点猩红的香头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一股奇异的香气，顺着夜风，飘到陈峥鼻端。
正是他在老仓库窗外闻到的那种腥甜气味！
吕龟将香插好后，他面朝河水，吸了口气。
随后喉咙里发出古怪的调子，阴惨惨的，不像人声。
声音时高时低。
高起来像夜枭叫。
低下去又像蛇爬过草丛，沙沙黏黏。
他唱的也不是官话或本地话。
像是湘西深山里的土语，夹杂许多听不懂的音：
“天阴阴，地冥冥，水路不开开鬼门……”
他每唱一字，那条木头胳膊就跟着抖一下。
袖子噗噗作响，仿佛里面有东西要挣出来。
调子越唱越急，越唱越尖，木臂也抖得更凶了。
袖口底下，暗沉沉的木头上，隐隐现出几道红纹。
一现即隐，正吸着河底飘上来的阴气。
原本平静的河湾，冒起了一连串的气泡。
咕嘟咕嘟。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河底喘息。
紧接着，一股腐臭之气，从河面弥漫开来。
陈峥瞳孔微缩，灵眸一闪，随即望去。
只见冒泡水中，有几缕黑丝状物在蠕动，朝着吕龟的方向探来！
而那些黑色丝状物散发出的正是阴煞之气！
“嗬……嗬……”
吕龟不断喘息，脸上扭曲，显然既痛苦，又享受。
他那条木头胳膊颤抖得更加厉害。
瞧见这些，陈峥知道他是在通过诡仪，从河水中，汲取滋养木偃的阴煞之气！
就在这时，一直站立的那名护卫，忽地转过头来。
目光如同两道寒冰，瞬间锁定了陈峥藏身的方向。
被发现了！
陈峥心头一凛。
自己已经极度小心，收敛了气息，竟然还是被察觉了？
这护卫的感知，敏锐得超乎寻常。
那护卫没有任何犹豫，身形一沉，左脚向前一踏。
整个人如同蓄满力的劲弓，瞬间爆发。
八极起手，闯步近身，迅捷刚猛！
他右手成拳，臂如钢鞭，一记撑捶，直捣陈峥心窝。
简捷暴烈，拳风呼啸。
完全没有寻常比武的试探，纯粹是杀人的技法。
陈峥眼眉微动，对方来势太快太猛。
好在形意拳讲究“遇敌好似火烧身”，陈峥反应奇快。
他不及硬接，身形向后微坐，含胸拔背，左手向上，往外一拨一裹。
使了形意横拳，意图将这记凶悍之捶引偏。
“嘭！”
拳拳相交，一声闷响。
陈峥只觉得巨力传来，手臂微麻。
脚下连退两步才卸去力道。
八极拳的崩撼突击，果然名不虚传。
而对方拳头传来的触感，坚硬冰冷，绝非血肉之躯。
不仅如此，借着瞬间的交手。
两人距离拉近的片刻，陈峥看清了那帽檐下的半张脸。
皮肤异常苍白，毫无血色，像是久不见天日。
而最让陈峥心神微震的是，交手一瞬感受到的功法路数……
“果然是你！刘刀！”
陈峥低呼一声。
难怪觉得熟悉。
这护卫的身形，动作习惯，就是失踪多日的刘刀！
可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气息冰冷，面容僵硬，如同傀儡？！
那护卫，或者说刘刀，听到这声呼喊，动作再次出现了一丝凝滞。
帽檐下的目光，似乎波动了一下，但空洞迅速占据主导。
他不发一言，一击占优，得势不饶人！
八极拳精髓就在于，贴身近打，硬开硬进。
刘刀如影随形，紧跟而上。
左臂横栏，迎门铁闩，封住陈峥退路。
右肘，一记顶心肘，撞向陈峥胸口空门。
这一下若撞实，便是石板也要开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