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峥回想方才的扑击，学着师父的样子。
双足分开，微微下蹲，腰背后坐，双手虚握，置于身侧。
他尝试凝聚神意，存想自己便是山中猛虎，伏于草丛，目光锁定猎物。
浑身绷紧，只待雷霆一击。
然而，架子虽像，却总觉得少了那股子神髓。
不够沉，不够稳，更缺了那份霸烈的杀意。
“腰再沉！胯再坐！想象屁股下面有张凳子！”
丁师傅出声指点，
“头要顶，颈要竖，目视前方，不是看，是盯！把你的敌手，盯死！”
陈峥依言调整，重心更低，目光凝聚，努力灌注凶意。
“扑！”丁师傅下令。
陈峥后腿发力蹬地，腰胯前送，整个人向前冲去，右拳顺势向前击出。
这一扑，速度尚可，力量也足，但落在丁师傅眼中，却显得有些散乱。
劲力未能完全整合，扑出去的更像是一股莽劲。
【虎形拳：（0/50）】
果然，毫无进度提示。
丁师傅却不失望，反而点头：
“架子已有五分，力也够猛，只是未能整合。
记住，虎扑不是跳，是趟，是撞！再来！”
陈峥凝神，再次尝试。
这一次，他特别注意腰胯的拧转和脊背的发力。
努力将蹬地之力通过腰脊传到手臂。
一趟，两趟，三趟……
他不断调整，反复扑击。
发力的同时，周身气血随之鼓荡，内炁在经脉奔流，皮膜微微发烫。
骨骼承受冲击，传来隐隐震动。
这感觉，与龙形的温养舒展不同，更直接暴烈。
很快，陈峥的衣衫湿了，在月色下蒸腾起白汽。
但他不觉得累，反而在一次次的扑击中，渐渐摸到了一点诀窍。
当他第十几次扑出时，终于感觉到脚跟、腰胯、脊背、手臂连成了一线。
呜！
拳风变得短促。
【虎形拳（2/50）：扑纵剪撕，如虎出林。
身含三抱，力透爪锋。擅破侧翼，摧垮如山。
拳法之精，全在撑骨二字。
劲自腰发，节节催贯，坐顶抖擞，刚柔相生。
修炼三要：身稳，脊如虎踞，三抱三圆；步猛，迈步撼山，落步塌地；手毒，一扑即剪，见影不见身。
初练筋骨撑拔，再求发力透达，终至形意相合。
虎形非拙力，全在骨势撑张。练至精深处，身若猛虎，方悟撑骨之髓】
成了！
陈峥心中一喜，稳住身形，微微喘息。
细细感受下，周身骨骼，尤其是四肢大骨，都暖烘烘的。
仿佛被刚才的发力给锤炼了一遍，有种说不出的坚实感。
“有点意思了！”
丁师傅脸上露出笑容，
“便是这个感觉！
虎形修炼，在于‘猛’、‘整’、‘短’三字。
猛以求其势，整以求其力，短以求其疾。
平日修炼，可辅以撞树、打沙袋等法，锤炼骨骼，体会反震之力。
但切记需有正确发力方式引导，否则反伤自身。”
他抬头看了看月色，已是子夜时分。
“今夜便到此为止。龙虎二形，一养一杀，一柔一刚，乃十二形之根基。
你最近得勤加练习，细细体悟。
尤其注意，龙形练后之神清气爽，虎形练后之骨暖力增，此乃正效。
若有任何不适，即刻来报。”
“是，师父！”
陈峥恭敬行礼，只觉今夜收获巨大。
五行拳筑其基，十二形展其用，这武学之道，当真浩瀚如海。
丁师傅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厢房休息。
自己却负手立于院中，望着那轮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韩头递上一杯热茶，丁师傅接过，喝了一口，缓缓道：
“老韩，你说，这天地灵机，究竟要乱到何种地步……才会催生出这等妖孽，又生出这等璞玉？”
老韩头沉默片刻，沙哑道：“乱世出妖孽，亦出豪杰。
咱们能做的，便是尽力护持这块璞玉，莫让他半途夭折了。”
丁师傅默默点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而陈峥，回到房中。
胖子和瘦猴两人已经睡下了。
而陈峥自己虽身体疲惫，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他没有立刻睡下。
而是唤出道书。
字迹似水浮现。
【虎形拳（2/50），明劲+5】
【功力：明劲（1000/1000）】
【劲力圆满！进境一缕！】
【进境】：三缕九丝（可进阶一门瞳术）
【肉身九限，第二限筋肉关（2%）】
几行古朴字迹在陈峥眼前缓缓隐去。
陈峥却仍沉浸在方才劲力圆满的奇异感受中。
体内奔流的气血渐渐平复，力量感沉淀在了骨骼深处。
四肢百骸间暖意融融，似是饱饮了琼浆玉液，通体舒泰。
尤其是【筋肉关（2%）】的提示，更是让他心中振奋。
皮膜关破后，他能清晰感觉到皮肉之下的筋膜肌腱，是下一步锤炼的关键。
没想到仅仅初习龙虎二形，便已触及门槛，窥得一丝门径。
“形意十二形，果然神妙非凡！”
陈峥心中暗赞。
龙形养神练气，舒展筋骨；虎形壮骨聚力，刚猛暴烈。
一阴一阳，相辅相成，对肉身的锤炼效果立竿见影。
他心念微动，注意力集中在【可进阶一门瞳术】的提示上。
【灵枢金瞳】乃是他安身立命的重要依仗，察异气，观气血，辨药性，屡次助他化险为夷。
若能进阶，威能必然更上一层楼。
“进阶！”陈峥于心中默念。
刹那间，眉心祖窍似有惊雷炸响。
一股磅礴精纯的灵机涌入双眼。
视野先是漆黑一片，随即绽放出无量光华。
光华内敛深邃，仿佛在眼中镶嵌了两颗星辰。
原有的【灵枢金瞳】特性被开始改变。
数个呼吸后，异象平息。
陈峥缓缓睁开双眼。
世界，全然不同。
无需刻意催动，眼前的景象便清晰得不可思议。
夜色不再是障碍，月光洒落，在他眼中如同白昼明亮。
而且色彩层次丰富细腻，远超以往。
他甚至能看清数丈外墙壁上，一只夜蛾翅膀上的鳞粉纹路。
这不仅仅是夜视，更是微视。
紧接着，陈峥目光扫过熟睡的胖子，心念微动。
胖子周身的气血运行不再是模糊的光晕。
而是化作无数条赤色溪流，在经脉中奔涌。
他甚至能看到几处河道淤塞之处，气血流过时颇为缓慢。
“洞察气血，已至毫微之境！”
陈峥心头震动。
这意味着他不仅能看破敌人气血强弱。
更能定位其行功路线的薄弱点，旧伤暗创所在。
交手之时，洞察先机！
陈峥再看向一旁的清心散。
药散在他眼中，不再是模糊的气晕。
而是析出了丝丝缕缕的药气精粹。
代表木行生机的青碧之气。
代表土行滋养的醇黄之气。
甚至还有几缕促进药力化开的辛金之气。
它们彼此缠绕生克，构成了整体药效。
陈峥有种感觉，自己现在不仅能辨别药性，甚至能大致推断出药方的炼制火候与成分搭配。
而最大的变化，来自于对气本身的感知。
他凝神望向虚空，能隐约察觉到极其稀薄的天地灵机。
虽然模糊不清，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洞虚灵眸：虚室生白，微毫毕现。洞幽烛微，窥见灵机】
【效果一：虚室生白，极致视觉。夜视如昼，能辨毫末之微，观疾速之变】
【效果二：洞幽烛微，洞察本质。可观气血运行、经络枢纽、旧伤暗创；辨析万物药性、材质精微、气机流转】
【效果三：窥见灵机，能模糊感知天地灵机分布，对异气、邪祟、隐匿之物的洞察力大幅提升】
“洞虚灵眸……”
陈峥默念着这个新名字，感受着双眼蕴含的磅礴力量，心中豪情顿生。
此眸一成，无论是武道搏杀、医药辨识，还是应对邪祟、探寻机缘，都将如虎添翼。
陈峥眼中神光内敛，奇异感缓缓退去。
他心念微动，并未立刻躺下。
而是看似随意地侧过身，眸光扫过对面通铺上，似乎早已熟睡的三人。
胖子和瘦猴两人鼾声沉重，胸膛起伏自然，确是沉睡之相。
然而老于。
在【洞虚灵眸】的视野下，老于周身气血的流动平缓。
但几处关键窍穴，尤其是心脉、祖窍附近，气血流转远不如沉睡时浑然天成。
他的呼吸频率乍听与胖子无异，但仔细分辨，并非全然放松。
他根本没睡着。
不仅没睡着，而且心神凝聚，处于高度警醒的状态。
方才自己眼中灵机涌动。
虽极力压制，但瞬间的异状，恐怕未能完全瞒过这位经验丰富的地下党。
陈峥心中了然，并未点破，只是面朝屋顶，仿佛在适应夜色。
下一刻，却以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突然开口：
“还没睡着？是在担心天亮后的事，还是……被我这边些许动静扰了清梦？”
黑暗中，老于顿了一瞬。
随即，他也不再伪装，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并无奇光，却沉静得很。
他同样没有转头，声音传入陈峥耳中：
“陈兄弟，感知很敏锐。我确实没睡。至于动静……”
他顿了顿，好奇问道：“方才你身上，似乎有一股极隐晦，却又……非同一般的气韵流转。
尤其是双眼位置。
我虽不是什么千年世家出身，祖上也曾出过摸到炼气门槛的先辈，留下些只言片语。
你这感觉，不似寻常国术劲力的勃发。
倒更像是……某种先天异禀，或者古之所谓的‘瞳术’？”
陈峥心中微凛，暗道老于果然见识不凡。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顺势将话题引向明日之事：
“好眼力。些许保命的小手段，不足挂齿。
倒是提醒了我，天一亮，我便要去租界的曲家拜访。
心中对此行，着实有些没底。
你见多识广，又在津门活动，对曲家……了解多少？”
老于闻言，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
窗外月色偏移，房间内明暗交织，气氛有些凝重。
“提到曲家，就不得不说曲老爷……”
老于道，“津门商会会长曲大亨，曲老爷。
那可是津门一霸，手眼通天的人物。
明面上，掌控着货栈、纺织、面粉诸多产业，是知名的‘爱国商人’。”
他刻意在“爱国商人”四字上加重了语气。
“但暗地里，”
老于继续道，“曲家发家的底子就不干净，早年是靠放印子钱，包揽讼事起家，手下养着一批打手。
如今产业做大了，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打压同行，强占土地，勾结官府，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更重要的是，”
老于语气凝重起来，
“曲大亨和日本人走得很近。非常近。
他的不少工厂，背后都有日本资本的影子，甚至直接为日军提供物资。
他的独子曲文峰，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但偏偏拜了个日本浪人做师父。
据说还是个剑道高手，在日租界颇有些名号。
这层关系，让曲家更是有恃无恐。”
陈峥静静听着，这些与他所知大致吻合。
但由老于这个地下党口中说出，更多了几分确凿。
“我曾在脚行大会上，小小地算计了曲文峰一道，让他当众出了丑。”
陈峥平静地说出部分事实，
“后来，在曲家的一家工厂处理些工潮时，与他们的保镖动了手，失手打死了一个。”
老于眼中精光一闪：“打死了一个保镖？可知其来历？”
“似乎是武行十八家里，燕青拳一脉的弟子。”陈峥道。
“燕青拳……”
老于吸了口气，
“这就麻烦了。武行十八家同气连枝，最是护短。
你杀了他们的人，哪怕事出有因，他们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尤其曲家借此由头，很可能煽风点火。”
他看向陈峥，目光一闪：“陈兄弟此去曲家，说是拜访，实则怕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曲大亨那只老狐狸，绝不可能与你只是喝茶聊天。
我推测，武行的人很可能已经等在曲家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借机发难？”陈峥问。
“十有八九。”老于肯定道，
“武行找回场子，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搭手’、‘论拳’。
说白了就是比武见真章。
曲家提供场地，武行派出高手，名义上是切磋，实则是生死相搏。
你若败了，轻则重伤残废，重则当场毙命。
他们甚至可能提出‘签生死状’，把这事摆在明面上，让官府都无法插手。”
“擂台生死斗么……”
陈峥非但没有惧意，眼中反而掠过一丝寒意。
他如今皮膜关破，五行拳根基已成，更初习龙虎二形，领悟金行真意，又得一双灵眸相助。
正需要实战来锤炼消化，验证自身所学。
武行高手，正是上好的磨刀石。
“陈兄弟，你要小心，”
老于补充道，“曲家背后有日本人。
我怀疑，你这次赴会，日本人也可能插手。
那个曲文峰的浪人师父，或许会现身。
甚至……可能不止他一个。
日本人的手段，诡秘狠辣，不同于华夏武学路数，防不胜防。”
他顿了顿，详细解释道：
“曲文峰拜的那个浪人师父，名叫鬼野藏介，在租界凶名赫赫。
其修为，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至少是暗劲层次，具体到了哪一步，无人知晓。
只知其一手‘居合斩’快如闪电，曾当众试刀，将一名试图反抗的暗劲武师，连同其手中的精钢棍一并斩断。
此人视华人为猪狗，性情残暴，动辄取人性命。
上月，他的一名弟子在酒肆与华人起了口角，便当场拔刀，将华人双手斩断。
事后租界巡捕房只以‘互殴’论处，赔了二十块大洋了事！
浪人还公然宣称，华人的命，就值这个价！”
老于的呼吸略显粗重，显然这些行径让他难以平静：
“鬼野藏介门下，除了曲文峰这个不成器的小徒弟。
还有几个真正得了其真传的弟子，个个都是恶贯满盈之徒。”
“其大弟子，名唤‘血手’冈田，据说精通柔术与骨法，喜好徒手折断人骨。
曾在码头因搬运工不慎撞到他，便生生将对方四肢关节一寸寸捏碎，听着哀嚎取乐。”
“二弟子‘影狐’小林，擅使短刀和潜行暗杀，为鬼野处理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不少与日本商会作对的华商或进步人士的‘意外’死亡，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三弟子更是凶残，人称‘疯犬’佐藤，练的是类似金钟罩的横练功夫，脾气暴戾，稍有不如意便暴起伤人。
在租界街头活活打死过黄包车夫，只因为嫌对方拉得慢了些……”
“他们仗着日本人的势力和自身武力，在租界内无法无天。
曲家与鬼野勾结，不仅仅是寻求武力庇护，更是在向日本人表忠心。
你若对上曲家，这些鬼野的门徒，极有可能就是你的对手。
尤其是鬼野藏介本人……其暗劲修为，配合杀人如麻的剑术。
绝对是致命威胁。”
老于声音凝重：
“我怀疑，陈兄弟此次前往曲家，鬼野藏介很可能不会只作壁上观。
若他亲自下场，你……务必万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