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恶,是天生就在骨子里的。
他的强,是建立在无数华人尸骨之上的!”
“不仅如此,我们有同道在调查曲家时发现,他们似乎还在暗中进行一些……与活人祭祀的勾当。
似乎与某个隐秘的邪教有关联。
而这邪教背后,隐隐有日本神秘势力的影子。
虽然证据还不确凿,但你千万小心,曲家水很深。
绝不仅仅是商业巨贾那么简单。”
难道曲家也牵扯进了非人诡异中?
“多谢告知。”陈峥道,“这些情报,对我至关重要。”
“不必谢我。”
老于摆摆手,重新闭上眼睛,“你救了我,这点消息不算什么。
天亮之后,步步杀机。
曲家是龙潭虎穴,武行是明枪,日本人是暗箭。万事……小心。”
“我晓得。”陈峥应道,也闭上了眼。
但他没有睡,体内气血缓缓流淌,内炁在经脉中循行不休。
脑海中不断模拟着可能遇到的战斗场景。
房间内再次陷入寂静。
但陈峥知道,寂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天,快亮了。
时间缓缓流逝,直到晨曦微露。
学堂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尽。
陈峥这才离开学堂。
路上,他并未直接回家,而是买了些路上耐放的吃食。
这才提着东西,拐进了自家所在的那条巷子。
还未到院门,便见门口停着两辆胶皮车,车夫正帮着搬运行李。
而大哥陈壮正在院中忙碌,将两个柳条箱捆扎结实。
小弟陈闲则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大哥身后,小脸满是离愁别绪。
“二哥!”
眼尖的陈闲第一个看到陈峥,立刻飞奔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腰。
陈壮闻声抬头,看到陈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二弟,你回来了!东西差不多都收拾好了。”
陈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陈壮,看了看院中码放的行李:“都齐了?”
“齐了,按你吩咐的,冬衣、银钱、干粮、药品,都备足了。”
陈壮有些不安,“二弟,你……你真不跟我们一起走?奉天那么远,我这心里……”
“大哥,我留下自有道理。”
陈峥语气平静,“你和三弟平安抵达奉天,在讲武堂站稳脚跟,便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津门这边,我能应付。”
他顿了顿,看向陈闲,温言道:“小闲,到了讲武堂,要听大哥和大姐的话,用心学本事,知道吗?”
“大姐?”陈闲眨巴大眼睛,有些疑惑。
陈壮脸上掠过一丝红晕,讷讷道:“那个……玉兰妹子她……她答应跟我们一起去了。”
陈峥对此并不意外。
黄玉兰与大哥陈壮早已互生情愫。
只是先前陈家窘迫,黄家那边虽非大富大贵,也觉得陈家并非良配,有些微词。
如今陈峥在保委会站稳脚跟,显露手段,黄家那边的阻力自然小了许多。
黄玉兰性子温婉坚韧,此番下定决心跟随。
既有对陈壮的情意,恐怕也是想离开棉纺二厂那个是非之地,重新开始。
“大姐能同去,是好事,路上也能多个照应。”陈峥点头。
兄弟三人正说着话,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是黄九特有的大嗓门:
“壮子哥!小闲!收拾利索没?俺们来送行了!”
只见黄九当先走来,脸上爽朗笑着。
他身后跟着黄家姐妹。
黄玉兰今日穿了一身蓝布衣裳,头发仔细梳拢在脑后,挽了个发髻。
她手中提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脸上带着一丝羞涩。
黄芷兰则还是那副模样,素色上衣,黑色长裙。
扫过院中情景,在陈峥脸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示意。
“九哥!大姐,二姐!”陈闲乖巧地叫人。
陈壮见到黄玉兰,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手脚都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只憨憨地笑着:
“玉兰妹子,你……你们来了。”
黄九几步跨进院,一拍陈壮的肩膀,嗓门洪亮:
“好家伙!这大包小包的,真要去闯关东了是吧!”
目光在陈壮和黄玉兰之间转了转。
脸上露出我懂的的笑容,挤眉弄眼道:
“壮子哥,可以啊!不声不响的,就把俺大姐给拐跑了!这一下,路上可不寂寞了吧?嘿嘿!”
他这话直白又戏谑,陈壮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吭哧哧哧说不出话。
黄玉兰更是羞得低下头,耳根都红了,手里的包袱攥得更紧。
黄芷兰在一旁看得好笑,推了自家姐姐一下,对黄九道:“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大姐是去帮忙照应小闲,顺便……寻个营生。”
“是是是,寻营生,寻营生!”
黄九从善如流,但依旧是挤眉弄眼。
他又扭头看向陈峥,笑嘻嘻地说:“阿峥,你瞅瞅!
你们老陈家这哥俩,本事见长啊!
俺们黄家水灵灵的大姑娘,这眼看就要被你们兄弟连锅端了!
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俺们芷兰妹子了?”
陈峥早已习惯黄九这没正形的性子,闻言也不着恼,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平稳道:
“大姐是明事理的人,此番同行是互相照应,怎谈得上拐带?至于二姐……”
他目光转向黄芷兰,见她神色淡然,并无羞恼之意,便继续道,
“二姐自有主张,岂是旁人能轻易端走的?
大黄,你这连锅端的说法,怕是言之过早了。”
他这话既维护了黄玉兰的名声,又暗指黄芷兰主意正。
把黄九的调侃轻巧地挡了回去,还顺带将了黄九一军。
黄九被噎了一下,随即摸着后脑勺哈哈大笑:“好你个阿峥!
现在说话是一套一套的,俺说不过你!”
他虽是调侃,但看向陈峥的目光中,是几分真正的佩服。
如今的陈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他们照应的落魄少年了。
黄玉兰这时才鼓起勇气,将手里的小包袱递给陈壮:
“壮子哥,这里是我昨晚烙的几张饼,还有一点酱菜,你们路上……垫补垫补。”
“哎!好!好!”
陈壮连忙接过,触手尚有余温,心中更是滚烫。
只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玉兰……谢谢你。”
时辰不早,行李都已装上胶皮车。
陈峥一行人离开小院,向着老龙头火车站行去。
晨光渐炽,街道热闹起来。
陈闲趴在车沿,好奇地张望着熟悉的街景。
陈壮和黄玉兰并肩走着,偶尔低声交谈两句。
黄九依旧咋咋呼呼,不时指着路边店铺说些趣事,试图活跃气氛。
黄芷兰与陈峥落在稍后,两人保持沉默,各怀心思。
到了火车站,更是另一番喧嚣景象。
挑担的小贩。
提箱的旅客。
吆喝的脚行。
挎枪的巡警。
月台上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呜!
汽笛长鸣,车头喷吐浓白蒸汽。
“上车了!快上车了!”列车员吆喝起来。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
陈壮提起最重的箱子,黄玉兰也主动拎起一个行李,陈闲紧紧拉着大哥衣角。
“壮子哥,大姐,小闲,一路保重!”
黄九收起玩笑神色,用力抱拳,眼圈有些发红,“到了奉天,来个信儿!”
“放心!”陈壮重重点头,又看向黄芷兰,“二妹子,阿峥那边……多费心。”
黄芷兰轻轻点头:“一路平安。”
陈峥最后蹲下身,看着小弟陈闲。
替他整了整衣领,温声道:“小闲,记住二哥的话。听大哥和大姐的话。”
“嗯……”陈闲抬起泪汪汪的眼睛,“二哥,你早点来……”
“好。”陈峥替他擦去眼泪,将小弟的手交到陈壮手中。
陈壮一手提起箱子,一手紧紧牵着陈闲。
最后看了陈峥一眼,他重重一点头,转身踏上列车踏板。
蒸汽愈发浓重,模糊了视线。
陈峥立于原地,青衫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他看着大哥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车厢门口。
透过车窗,能看到陈壮安置好行李,抱着陈闲,挤在人群中向他们用力挥手。
黄玉兰也举起手,不停地挥动着。
站台上,送行的人群躁动起来。
呼喊叮嘱,夹带哭声,混杂一片。
“哐当!”
火车再次拉响汽笛,车轮缓缓转动。
“走了!走了!”有人大喊。
陈闲的小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压得扁扁,眼泪在玻璃上划出两道湿痕。
嘴巴一张一合,看口型是在喊“二哥”。
陈壮一手拉着三弟,一手用力挥舞,嘴唇紧抿,眼眶通红。
陈峥静静站立,目光始终追随着那扇车窗。
直到火车加速,拖着长长的烟柱,消失在站台尽头,驶向北方。
站台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
黄玉兰望着火车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默默垂泪。
黄九叹了口气,宽慰道:“二姐,别哭了,大姐他们是去奔前程,是好事儿!”
他又看向陈峥:“阿峥,咱们回吧?”
陈峥嗯了一声,收回目光。
三人默默走出火车站。
阳光彻底驱散了清晨薄雾,洒在街道上。
市井嘈杂映入眼帘,将离愁别绪冲淡了些许。
走到一个岔路口,陈峥停步,对黄九道:“大黄。我还有些事要办。”
他接下来要去曲家了。
黄九知道轻重,点头道:“成!你小心些!”
黄芷兰对弟弟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些话,跟陈兄弟说。”
黄九若有所思,也没在多话,转身离去。
路口只剩下陈峥与黄芷兰二人。
晨风拂过,带来黄芷兰身上淡淡的清香。
黄芷兰并未立刻开口,先是扫过周围熙攘的人流,确认无人特别注意他们。
这才转向陈峥,那双清亮的眸子之中有些担忧。
“陈兄弟,”
她开门见山,“你带走的那个‘麻烦’,现在可还安好?”
她问得含蓄,但指向明确,老于。
陈峥对于黄芷兰会问及老于并不意外。
这位黄二姐看似清冷,实则心思缜密,且有着自己的立场和坚持。
她与老于同属那个阵营,对同道的安危自然挂心。
陈峥笑了笑,反问道:“二姐觉得,什么样的地方才算‘安好’?”
黄芷兰被轻飘飘的反问噎了一下,秀眉微蹙:
“阿峥,我知道你非池中之物,也有自己的手段。
但那位的身份特殊,牵扯极大,津门想找他的人不止一拨。
他若在你处,固然暂时安全,但时间长,难保不会走漏风声。
届时恐怕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无恙,后续……你们有何打算?”
她试图晓以利害,语气带着规劝。
陈峥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对方说的不是杀身之祸,而是今日天气如何。
他慢条斯理道:
“二姐多虑了。陈某行事,自有分寸。至于人在何处,是否安好……该他知道时,他自然会知道。”
这话说得含糊其辞,近乎无赖,但也告诉对方,老于没死,只是不想交底。
黄芷兰见他油盐不进,心中不免有些气恼。
她深知陈峥如今手段厉害,心性也远比同龄人沉稳,甚至难以捉摸。
但老于的安危重于泰山,由不得她不急。
眼见软的不行,她把心一横,索性耍起了平时绝不会使的小性子。
她上前半步,几乎要凑到陈峥面前。
黄芷兰仰起脸,那双清冷的眸子带上了几分蛮横,说道:
“陈峥!你别跟我打马虎眼!
人是你带走的,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你要是不说清楚,我……我今天就跟你回家去。
往后,你到哪儿我跟到哪儿,直到你把人交出来为止!”
这话一出,连她自己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她何曾对人如此无赖过?
但为了同道,她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陈峥显然没料到这位黄老师会来这么一出,不由得微微一怔。
看着对方强装镇定,却掩不住耳根泛红的样子。
陈峥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但很快便隐去。
他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随你。”
言罢,陈峥不再理会她,转身便要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黄芷兰气结,看着他毫不犹豫转身的背影,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知道,陈峥是说真的,他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就在陈峥走出几步远时,黄芷兰压下心中的纷乱情绪,快速说道:
“陈峥!曲家之事,非同小可!我知你武功精进,但切莫掉以轻心。
武行纠葛、日本人掺和,还有曲家本身藏污纳垢,水深得很!”
这声提醒,抛开了之前的试探与争执,带着纯粹的关切与警示。
陈峥脚步未停,只是背对着她,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
随即,他身影一晃,便融入了人流中,消失不见。
黄芷兰站在原地,望着陈峥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她跺了跺脚,最终也只能转身离开。
而陈峥这边,刚转过路口,没走多远,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街边。
车窗摇下,常英那颗光头露了出来。
“陈老弟。”
常英推门下车,眼神扫过周围。
随即为陈峥拉开车门,“上车。”
陈峥点头,弯腰坐进车内。
常英关好车门,迅速回到驾驶位,发动了汽车。
车子平稳地驶入街道,常英透过后视镜看了陈峥一眼,语气凝重:
“陈老弟,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曲家这次,恐怕不止是武行寻仇那么简单。”
“哦?”陈峥靠在椅背上,目光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语气平静,
“详细说说。”
常英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沉声道:
“武行那边,我托了几位信得过的武行朋友打听,燕青拳一脉这次确实动了真怒。
他们请动了门内一位久不出世的长老。
据说姓雷,名万钧。
早年有个诨号叫‘铁臂苍猿’,一身横练功夫登峰造极,据说已经暗劲大成,脾气极为火爆。
除了这位雷长老,燕青拳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小尉迟’周铭也会到场。
周铭得了燕青拳真传,尤其擅长短打擒拿,劲力阴狠,不是易与之辈。
不仅如此,我听说被你打杀的那个面具人,与周铭的关系不一般。”
“铁臂苍猿雷万钧,小尉迟周铭。”
陈峥默默念着这两个名字。
一个老而弥辣,经验丰富;一个年轻气盛,锐不可当。
燕青拳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找回场子,不惜派出顶尖战力。
“还有更麻烦的,”
“根据我们在租界眼线传回的消息,曲文峰的那个浪人师父,鬼野藏介,昨天下午去了曲家公馆,至今未出。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去的,带了他的大弟子‘血手’冈田和三弟子‘疯犬’佐藤。
鬼野此人的实力深不可测,他的两个弟子也都是心狠手辣之辈。
尤其‘疯犬’佐藤,据说浑身筋骨打熬得如同钢铁,力大无穷,动起手来状若疯魔,不死不休。”
陈峥眼神微动。
鬼野藏介亲自坐镇,还带上了门下最凶恶的两个打手。
这阵仗,确实超出了普通的纠纷范畴。
“另外,曲家本身也不简单。”
常英顿了顿,
“曲大亨身边,常年跟着两个贴身保镖,来历神秘,几乎从不离开他左右。
有传言说,这两人是曲家从小培养的家奴,练的不是寻常国术,而是某种更为诡谲阴毒的功夫。
类似于南洋的降头或者湘西的巫蛊,但无人能证实。
只知凡是试图接近曲大亨的刺客,往往都会莫名其妙地暴毙或者发疯。”
“异术?”陈峥眉头微挑。
这倒是个新情况。
如果曲家真的圈养了修习异术的高手,危险程度又要提升一个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