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他眼神更加沉静,气色也好了许多。
“陈特派员伤势如何?”她客气地问了一句。
“已无大碍,多谢二姐赠药。”陈峥拱手。
黄芷兰微微颔首,没再多言。
不多时,晚饭摆上了院中的青石桌。
当间是一大碗猪肉白菜炖粉条。
浓油赤酱的五花肉片炖得酥烂,吸饱了肉汁的宽粉晶莹剔透,看着就解馋。
旁边是一盘津门家家会做的独面筋。
油亮的面筋泡用香菇、木耳一同烧制,咬一口满嘴咸鲜的汤汁。
还有一碟地道的“铛炮羊肉”,羊后腿肉切薄片,在铛上用葱花炮得焦香扑鼻。
素菜是一碟螃蟹拌白菜心,爽脆可口,正好解腻。
主食除了喷香的白米饭,还特意熬了一锅小米粥,稠乎乎地冒着热气。
桌角的小碟里,是些咸菜用来下饭。
几人围坐。
黄九先给陈峥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又夹了一大筷子肉片粉条扣在上头。
他咧着嘴:“阿峥,快,趁热吃!今天你这力气出的,可得好好补补!”
陈壮也把那碟羊肉往陈峥面前推:“是啊二弟,多吃点肉!”
他看着弟弟,眼神里满是骄傲,
“今天要不是你……玉兰妹子她们……”
他说着,声音有些哽,端起小米粥喝了一大口,遮掩过去。
大姐黄玉兰小口吃着米饭,不时悄悄抬眼看看陈峥,又飞快低下头。
她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到陈壮碗里,声如蚊蚋:“壮子哥,你也吃。”
陈闲人小,扒着饭碗,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那碗肉。
又瞅瞅二哥,小声道:“二哥,你吃那个大肉片!”
陈峥笑了笑,给小弟碗里夹了两片厚厚的五花肉,又给大哥夹了。
最后才自己吃起来。
他吃得不算快,但很稳,咀嚼有力,下咽顺畅,显然胃口极佳。
黄九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赞道:“阿峥,不是我说,你今天真是这个!”
他又翘起大拇指,
“那铁门,哐当一拳!我的个老天爷,我当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还有曲家那戴面具的狗腿子,平日里多横啊,在你手底下,嘿,三下五除二就歇菜了!
解气!真他娘的解气!”
他声音洪亮,引得众人都看过来。
陈壮连连点头,看着陈峥,不可思议道:
“阿峥,你啥时候练的这身本事?我记得你……好像没跟丁师傅学多久吧。”
陈峥咽下口里的饭,淡淡道:“主要是那面具人轻敌,被我钻了空子。”
他说得轻描淡写,众人却知绝非是面具人轻敌那么简单。
那徒手碎铁的威势,那面对强敌的冷静狠辣,绝非一日之功。
黄芷兰一直安静地吃着,闻言扶了扶眼镜,看向陈峥:
“阿峥过谦了。今日若非你武力震慑,光凭保委会的名头,曲管家绝不会轻易就范。”
她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如此一来,与曲家的梁子,怕是结死了。
他们明面上或许顾忌保委会和舆论,暗地里的手段,不得不防。”
她这话说到了众人心坎上。
刚刚因饭菜带来的暖意,似乎被晚风吹散了些许。
陈峥夹了块面筋,在汤汁里蘸了蘸,放入口中,咀嚼几下,才不紧不慢地道:
“二姐考虑的是。
曲家势大,根深蒂固,今日我扫了他家脸面,打了他的狗。
还逼他吐出吞下去的钱,这仇是解不开了。”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稳:
“兵来将挡。咱们行得正,手里有家伙,身边有工友。
他曲家再横,也不敢光天化日派人来抓我。
无非是些阴沟里的伎俩,小心提防便是。”
他这话说得坦然,并无多少惧色,反而让众人心下稍安。
黄九把碗往桌上一顿,嚷嚷道:
“怕他个鸟!阿峥你这身功夫,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再说了,还有我呢!别的没有,一把子力气,帮你盯个梢,打个下手总行!”
小小的陈闲也学样,挥舞着筷子:“还有我!我帮二哥盯坏人!”
童言稚语,冲淡了些许凝重气氛。
黄玉兰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即又觉失态,忙掩住嘴,眼角却弯了起来。
陈峥也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小弟的脑袋:“好,小闲帮二哥盯着。”
他转而看向黄玉兰:“大姐,你日后有何打算?棉纺二厂的工,怕是做不成了。”
大姐没开口,一旁的黄芷兰放下筷子,神色平静:
“嗯,孙有福虽被拿住,但曲家定会换人接手。
我们这些‘闹事’的,回去也没好果子吃。但大姐……”她看向黄玉兰。
黄玉兰低下头,小声道:“我……我手笨,只会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找个东家帮佣,总能糊口。”
陈壮闻言,立刻道:“玉兰妹子,你别担心!我、我……”
他想说什么,脸憋得有点红,却碍着众人,不好直言。
陈峥看在眼里,接口道:“大姐若是愿意,可以与大哥他们一起去。”
黄玉兰闻言,抬起头来,眼中先是难以置信,随即闪过一丝希冀的光。
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怯怯地看了眼陈壮,低声道:
“这……这怎么使得……奉天那么远,路上兵荒马乱的,我、我跟着岂不是拖累……”
陈壮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声道:“怎么是拖累!
玉兰,你心思细,会照顾人,有你在,我跟小闲这一路……这一路才更稳妥!”
说着,他脸涨得通红。
黄九听得一头雾水,瞪大了眼,瓮声瓮气地问:
“啥?啥奉天?壮子哥,小闲,你们……你们要出远门?”
陈壮这才想起黄九还不知情,略带歉意地看了陈峥一眼。
见陈峥微微颔首,便叹了口气,对黄九道:“大黄,不是有意瞒你。
是阿峥安排的,让我带着小闲,后日一早,动身去奉天。”
“奉天?!”
黄九声音拔高,差点从石凳上跳起来,
“我的老天爷!那可不是津门城里转悠,那是出关啊!
眼下这光景,路上多少土匪、乱兵?你们爷俩……这、这太险了!”
他急得抓耳挠腮,又看向陈峥:“阿峥,这……非得去那么远?
在津门,咱们兄弟在一起,也有个照应不是?”
陈峥将碗里最后一口饭扒拉进嘴,慢慢嚼着,咽下。
他找了个借口道:“津门是曲家地盘,根深蒂固。
今日之事,只是开端。
我留在此地,有保委会身份周旋,尚可支撑。
但大哥和小闲,目标明显,留下便是授人以柄。
去了奉天,投奔讲武堂的旧识,换个环境,对他们更好。”
黄九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着陈峥沉静的眼神,
他最终把话咽了回去,重重叹了口气,拿起碗灌了一大口:
“唉!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就是……他娘的,这世道!”
他眼圈有点发红:“去奉天也好!闯出个名堂来!
壮哥,小闲,你们放心去!
津门这边,有我黄九在,定帮阿峥看好家,绝不让曲家的狗崽子使坏!”
陈壮感激地拍了拍黄九厚实的肩膀:“好兄弟!家里……还有玉兰妹子,劳你多看顾。”
黄九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包在我身上!”
话题转到远行,饭桌上的气氛又变得有些沉重。
黄玉兰默默给陈壮夹了一筷子菜,小声道:
“壮子哥,这一路……千万小心。听说关外冷,厚衣裳得多带些。”
陈壮闷闷地嗯了一声,看着黄玉兰,欲言又止。
小弟陈闲似乎也感觉到离别的气氛,放下筷子,蹭到陈峥身边,小声问:
“二哥,你后天真的不跟我和大哥,一起去奉天吗?”
陈峥揽住小弟瘦削的肩膀,温言道:
“二哥还有事要办,暂时走不开。
小闲跟大哥先去,等二哥忙完了,就去看你们。”
“哦……”
陈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小脑袋靠在陈峥未受伤的右肩上,闷闷地说,
“那二哥你快点忙完。”
“好。”
陈峥应道,心中却知,此一去,关山阻隔,再见恐非易事。
乱世之中,能护得血脉至亲远离漩涡,已属不易。
黄芷兰一直静静听着,这时开口说道:
“往奉天去,可乘火车,约莫两三日的路程,较为稳妥。”
陈峥看了黄芷兰一眼,点了点头:“二姐的建议很好。”
他心中对这位姑娘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遇事冷静,思虑周详,且似乎门路颇广,绝非普通‘乱党’。
老于之事,她虽未再追问,但那份怀疑恐怕并未打消。
黄九见有了稳妥法子,心情也松快了些,又活跃起来,咋咋呼呼地给陈闲讲关外的趣闻。
“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说得陈闲瞪大了眼睛,暂时忘却了离愁。
晚饭在复杂氛围中结束。
黄家姐妹帮着收拾了碗筷。
陈壮拉着黄玉兰到一旁低声说话,絮絮叨叨,尽是叮嘱与不舍。
黄九则扯着陈闲,在院里比划着今天陈峥大展神威的动作,嘿嘿哈哈,倒也热闹。
陈峥独自坐在石凳上,看着小院。
晚风吹过,带来炊烟气息。
这一刻的宁静,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间隙。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口内炁在缓缓增长。
但这种增长,面对如今的处境,仍显得单薄。
“如今以我的实力,对付明劲有成,还破开皮肉两限的好手,应该不成问题了。”
“但若是遇上熊阔海那样的三限高手,还是需要更强的实力。”
陈峥心中默念,“我得尽快利用小成听息法,破开第一道限制。”
这时,黄芷兰收拾停当,走了过来,在他对面的石凳坐下。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平静地看着陈峥:“阿峥,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二姐请讲。”
“我还是问问老于尸体的下落。”黄芷兰语气平淡,开门见山。
陈峥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等大哥他们在奉天安顿好了,自然会见到。”
“那我就静候佳音。”
黄芷兰笑了笑,话锋一转,提醒道:
“津门这地方,藏龙卧虎,水比你想的深。
曲家能屹立不倒,麾下未必没有真正的高手。
今日那面具人,或许只是开胃小菜。”
陈峥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多谢二姐提醒。我晓得轻重。”
两人目光交汇,片刻后,黄芷兰轻轻颔首,不再多言。有些话,点到即止。
夜色渐浓。
黄家三人不便久留,起身告辞。
陈壮和黄玉兰自是又是一番依依惜别。
陈峥将三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的黑暗中,这才闩好院门。
回到院里,陈壮正站在院中,望着满天星斗,默默出神。
小弟陈闲已经有些困倦,揉着眼睛。
“大哥,早点歇着吧。后日便要动身,明日还得收拾行李。”陈峥开口道。
陈壮转过身,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有对未来的迷茫,有对弟弟的担忧,也有离别的伤感。
他走到陈峥面前,用力拍了拍陈峥的肩膀,开口有些沙哑:
“二弟,家里……以后就靠你了。你自己……千万保重!
遇事别太逞强,留得青山在……”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红着眼圈看着陈峥。
陈峥能感受到大哥手掌传来的温热,心中也是一暖。
在这个世上,眼前这两人,是他最重的牵挂。
“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陈峥语气沉稳,“你们到了奉天,安顿下来,设法捎个信回来。
讲武堂那边,我已打点好,只要你们平安抵达,后续应有安排。”
陈壮重重地点了点头:“哎!我知道!我一定照顾好小闲!”
这一夜,小院格外安静。
陈峥回到自己屋中,吹熄了油灯,却未宽衣,只在炕沿静坐。
耳中听着大哥房中鼾声渐起,小弟那边也只剩平稳呼吸,他这才缓缓起身。
厨房里,他将晚上特意留下的饭菜。
五六个白面馒头,一碟酱瓜,半碗剩下的猪肉白菜炖粉条,以及大半碗红烧肉,仔细用油纸包好。
又拿布袱裹了一层,揣进怀里。
触手尚有余温。
他走到院门后,并不立即开门,而是屏息凝神,将《蛰龙听息法》运转开来。
小成之后的听息法,感知愈发敏锐。
心神沉入内照观微之境,周身数丈内的气息流动,仿佛都在脑海中映照出来。
夜风穿过门缝的微嘶,墙角虫豸的窸窣,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甚至左邻右舍睡梦中的翻身呓语,都清晰可辨。
他耐心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确认院外巷弄并无异常动静,这才轻轻抽开门栓。
身形如一抹淡影,滑入浓稠的夜色中。
已是子时末刻,大多数街巷空无一人。
只有些微灯火从窗户缝隙里漏出。
月光被薄云遮着,透下些惨淡的光,勉强勾勒出屋舍轮廓。
陈峥不走大路,专拣那些七拐八绕的小巷。
脚下踏着槐虫步,落地无声,身形在明暗交错处时隐时现。
他并未直奔那处约定的偏僻小屋,而是先向南,绕了一个大圈。
小成的听息法不仅让他对自身掌控更强,对外界的风吹草动也敏锐了数倍。
走了约莫两条街,穿过一条堆满破筐烂瓦的窄胡同时,他脚步微微一顿。
并非听到了什么,而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就像平静水面上,多了一道本不该存在的涟漪。
身后约三十步外,某个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与他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同步移动。
那感觉极其微弱,若非他心神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
对方显然也是个高手,懂得如何利用环境隐匿行踪。
呼吸收敛得极好,脚步更是轻若鸿毛。
陈峥心中冷笑:“果然跟来了。”
他不动声色,继续前行,速度却稍稍加快了几分。
在经过一个十字巷口时,他并未直接穿过,而是向右一拐,身形加速。
进入了旁边一条更窄的死胡同!
几乎在他拐弯的同时,后方那道影子也动了,速度同样飙升,紧追而至!
陈峥冲入死胡同,脚下不停,眼看就要撞上尽头那堵丈许高的砖墙。
腰腹发力,右腿在墙根一块略微凸起的石头上一点,身子借势拔起!
左臂在墙头一搭,整个人便翻了上去,伏低身形,屏住呼吸。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电光石火,且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落在墙后,细细感知。
一条人影紧随其后掠入巷口,在死胡同中停住,显然失去了目标。
黑影身材不算高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不断扫视这条仅容两人并肩的死巷。
通过对方略显沉重的呼吸,陈峥能感受到是个男人。
可能是黄芷兰的上级。
毕竟,那女人对老于的“死”心存疑虑,并未完全相信自己。
墙下的那人在原地停留了数息,侧耳倾听片刻。
又快速在巷子两边的杂物堆和角落里搜查了一下,一无所获。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了继续寻找,身形一晃,退出了死胡同,消失在来的方向。
陈峥并未立刻过去。
他在墙后又伏了半盏茶的时间,听息法运转到极致,确认对方确实已经远离。
并且周围再无异状后,这才动身。
他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是直接从这户人家的后院穿出,绕到了另一条平行的街道上。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更加小心,路线也变得愈发飘忽不定。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终于靠近了目的地。
位于西沽这边的窝棚区。
这里鱼龙混杂,多是些扛包、拉纤的苦力,以及逃难来的流民聚居。
那间约定的屋子,就在窝棚区边缘,孤零零地立在一个小土坡后面。
原是看坡人的窝棚,早已废弃多年,少有人至。
陈峥没有直接靠近,而是在远处阴影里停下,仔细观察。
屋子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
他凝神细听,屋内隐约传来两道粗重的呼吸声。
还有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
是胖子和瘦猴,还有……老于。
确认没有埋伏,陈峥这才来到屋后。
按照约定的节奏,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两长一短。
屋内呼吸声一停。
片刻后,门被拉开一条缝隙。
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看到是陈峥,这才松了口气,将门完全打开。
开门的是瘦猴,他压低声音:“峥哥,你可来了!”
陈峥闪身而入,瘦猴立刻将门重新闩好。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破窗户透进的些许微光,勉强映出轮廓。
胖子正蹲在墙角,见他进来,连忙站起身。
而在屋子最里面的草堆上,躺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正是老于。
“怎么样?”陈峥直接问道,目光落在老于身上。
胖子搓下手,脸上是庆幸:
“峥哥,你真神了!当时摸着他都没气儿了,浑身冰凉!”
“我和瘦猴按你说的,趁乱把他塞进运泔水的桶里混出来。
到了这儿,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才慢慢有了点热气,开始喘气儿。”
“就是一直昏昏沉沉的,偶尔醒一下,喂了点水,又睡过去了。”
瘦猴也凑过来,心有余悸:“可不是嘛,当时可吓死我了,真以为没救了呢。
峥哥,这到底是啥药啊?这么厉害?”
“江湖上的门道,知道多了没好处。”陈峥淡淡一句带过,走到老于身边蹲下。
眸中金光流转,陈峥能看到老于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但胸膛已有微弱起伏。
他探手摸了摸老于的颈脉,跳动虽微弱,却还算平稳。
二姐给的这假死药,果然非同一般。
不仅能骗过常英、熊阔海这等明劲高手,药效过去后,对人体的损伤似乎也在可控范围内。
他解开怀里的布袱,拿出油纸包,递给胖子:“热的,你们和他分着吃。”
胖子接过,闻到饭菜香味,喉咙里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却先问道:
“峥哥,你吃了吗?”
“吃过了。”陈峥道,“先看看那人能不能吃,不行就喂他点稀的。”
陈峥没打算在两人面前透露老于的身份。
瘦猴已经拿过馒头,将其中一个掰开,蘸了点菜汤,凑到老于嘴边,低声呼唤:
“醒醒,吃点东西。”
老于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
他看到眼前的瘦猴和食物,又瞥见站在一旁的陈峥,
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陈……陈……”
“别说话,先吃点东西。”陈峥低声道。
瘦猴慢慢将蘸了菜汤的馒头喂进老于嘴里。
老于艰难地咀嚼着,吞咽了几下。
又喝了点胖子递过来的温水,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活气。
吃了小半个馒头,老于似乎恢复了些力气。
他看着陈峥,眼神复杂,有感激,更有深深的忧虑:
“……他们……没起疑?”
“暂时没有。”
陈峥道,“刘刀的人以为你死了,尸首也处理了。你现在是‘死人’一个。”
老于松了口气,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瘦猴连忙给他拍背。
咳了好一阵,老于才缓过来,喘着气道:“……多谢……陈兄弟……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各取所需。”
陈峥语气平静,“你安心在此养伤,他们会照顾你。这里偏僻,暂时安全。”
他顿了顿,看向胖瘦二人:“你们也要小心,轮流守夜,莫要生火,吃喝我会想办法送来。
若有异常,立刻按我之前说的路线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