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厂里女工多,更要拧成一股绳。
罢工是险棋,可不是死棋。
事先得盘算好,选出大家都信得过的领头人,想清楚要争什么,底线在哪儿,怎么跟厂里谈。
不能蛮干,但也不能干等着被欺负死。”
他看着黄玉兰眼中依旧残存的惶惑,语气放得更软和了些:
“我晓得你怕。
我也怕过。
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可有时候,人被逼到那个份上,退一步不见得是海阔天空,可能是万丈悬崖。
进一步,虽然难,虽然险,但说不定真能闯出一条活路来。
至少,得让上头那些人知道,咱们活不下去,他们也别想顺顺当当地发财。”
院角的嬉闹声隐隐传来,更衬得他们这角落的谈话沉重。
陈壮最后说道:“这事关重大,你得和信得过的工友多商量,也听听二姑娘她们的主意。
她们读过书,见识广,能帮着拿大章程。
若是……若是真决定了要做,万事小心。
有什么难处,或是需要些……需要些壮胆气的人手,你只管言语一声。
我虽然没大本事,但有一把子力气,认识些码头上过命的兄弟,总能帮着站个人场。”
黄玉兰静静地听着,陈壮的话没有华丽的辞藻。
给她的感觉,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下敲在她心口上。
震得那层包裹着恐惧的硬壳,出现了裂痕。
她依旧害怕,但一种模糊的东西,似乎在那些裂缝里探出头来。
那东西名为“希望”。
紧接着,黄玉兰看着陈壮诚恳而坚毅的面庞。
第一次觉得,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重重困境,或许并非全无缝隙。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细弱,却似乎多了点什么:
“壮子兄弟,谢谢你……你这些话,我记心里了。
我得……好好想想,再和大家伙儿合计合计。”
陈壮见她听进去了,脸上重新露出憨厚的笑容,点了点头:
“哎,这事是得细细合计。
来,玉兰妹子,再吃个包子,这还热乎着呢。
天大的事,也得先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琢磨。”
他把包子往黄玉兰那边推了推,灯光昏黄,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起。
这细微的互动被黄九瞧见。
他一边格开陈闲的攻势,一边挤眉弄眼地起哄:
“哟哟哟,说什么悄悄话呢?大声点让咱们也听听!”
惹得黄玉兰顿时红了脸,低下头去。
陈壮也闹了个大红脸,作势要起来揍黄九。
就这么一闹,院子里的气氛没方才沉重了,一时间笑语喧哗,倒显出了几分热闹。
正当院里笑闹作一团时,不远处廊下,另有一番光景。
只见陈峥引着黄芷兰,沿廊子慢慢散步。
两人身影落在青砖地上,倒是十分清静。
清静环境反而让陈峥的听觉更加敏锐。
外加上他已明劲小成,耳力远非常人可比。
即便人声杂沓,也能将远处的低声细语,听得清楚。
别看他此刻从容地陪着黄芷兰散步。
实则大哥和大姐的对话,字字句句皆入耳中。
“罢工?”
陈峥微微侧目,看向身旁的女子。
一旁的黄芷兰似乎没注意到陈峥的目光。
她扶了扶眼镜,望着院墙轮廓,仿佛闲聊似的开口道:
“阿峥,这院子是好,南市也是个热闹地界。
但热闹之下,水也深。
脚行争抢地盘是常事,听说近来上面……查得也严。
你们兄弟刚站稳脚跟,树大招风,一切还须格外谨慎才好。”
她语速平缓,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
“不知丁师父那边,可有什么提点?毕竟这世道,光凭力气,有时难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