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陈峥:“怕了?”
陈峥摇头:“不怕。但求师父指点,该如何破局。”
他虽然心中有所设想,但也想听听老江湖的看法。
“破局?”老丁嗤笑一声,“有甚好破?江湖事,江湖了。
他摆擂台,咱就砸场子!
他耍阴招,咱就亮拳头!
道理讲不通时,拳脚就是道理。
拳脚打不过时,枪炮就是真理!”
他顿了顿,语气沉缓几分:“形意拳,打的是个直来直去,崩拳如箭,炮拳如雷,耍不来那些花花绕绕。
但直,不等于傻。五行还讲个生克变化呢。”
“你如今明劲小成,缺的是实战磨砺,缺的是那股子‘狠’劲。
刘刀那帮人,土鸡瓦狗,正好拿来练手。”
老丁眼中掠过一丝追忆,似想起自己年轻时的腥风血雨:
“脚行大会,鱼龙混杂。
他们想当众剥你的面皮,你就当众敲碎他们的牙!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在津门,认这个。”
陈峥若有所思,师父这话的意思……是觉得刘刀、曲公子之流,不值得他亲自出手吗?
要留给自己这个徒儿当磨刀石?
正想着,老丁拍拍陈峥肩膀,力道不大,却意味深长:
“心里有根,拳头有准。先随我去找老韩头吧。
这几日,练功别停,心思放稳。天塌不下来。”
说完,老头又背着手,晃晃悠悠往外去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梆子戏。
陈峥站在原地,心中定了几分。
师父的话,糙理不糙。
乱世之中,退让换不来安宁,唯有显露出足以让人忌惮的力量,才能站稳脚跟。
他不再犹豫,跟着老丁,穿街过巷。
老城区的光景,日日相似,又日日不同。
街边卖熟梨糕的吆喝声依旧亮堂,胶皮车夫的铃铛声叮当作响。
药铺门口晒着的当归、黄芪散发出淡淡的苦香。
可细看去,行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惶然,墙根下多了些蜷缩的乞丐。
巡警的步子似乎也比往日更紧了些。
世道如粥,越来越糊了。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两人拐进了落马湖地界。
这里的班子胡同比别处更显杂乱。
低矮的房屋挤作一团,晾衣竿横七竖八地伸出窗外,挂着的衣衫补丁摞补丁。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追着一个破藤圈跑过,看到生人,立刻停下,睁着大眼好奇地打量。
老丁没有理会,在清吟小班,那扇黑漆剥落的大门前,收住脚步。
随后,抬手叩了叩门环。
里头半晌没声响。
老丁也不着急,慢悠悠从腰后抽出那根铜锅烟杆,捻上一撮烟丝。
陈峥上前帮忙划着火镰。
嚓!
青烟刚绕上檐角,门开了条缝。
一个梳着灰白辫子的老头探出半张脸。
瞧见是老丁,他明显愣了神,目光又扫到旁边的陈峥,眉头当即一拧。
原想避开老丁,不料他竟跟来了!
不是说好独个儿来么?
这小子竟然把师父也捎来了。
若让老丁晓得【真武石】那桩事,还不得当场动手?
老丁嘬了口烟,烟气从鼻孔漫出来:“怎的,我人都到门槛了,还不让进?”
“进进进,你说的哪儿话。”
老韩侧身让出路,辫梢扫过门框,领着三人往里屋走。
陈峥四下打量,这次没见到管家老黄,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去办事了。
正想着,入了屋,里头晦暗得很。
一扇糊着油纸的窗棂透进蒙蒙光。
土炕苇席磨得锃亮,墙上真武大帝画像已泛黄,香炉里积着半寸香灰。
三人围着小炕桌坐定,粗瓷茶碗里浮着碎茶叶梗。
老韩递茶道:“你今儿这是...?”
老丁磕了磕烟锅灰:“带这小子来,请你给择个吉日,行拜师礼,入武营谱。”
“你这老小子,眼光倒是毒得很!
几十年都没动过收徒的念头,这回居然破了例。”
老韩眼皮一掀,眸中精光乍现,却忽将话头一转:
“但收徒不比拜营,你可掂量清楚,真要让他入营下?”
陈峥在一旁听得,心下不由一怔。
拜营与拜师,难道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老丁吧嗒吸了一口烟,缓缓道:“这小子,不到十日,便已明劲小成。
郭师的独门绝学形意拳,他一夕之间贯通拳路,真火自生不说,更是养出了内炁。”
内炁通常来讲,得要参透【真意】,方能领悟。
此子未悟真意,便已养出‘炁’来了?
听到“养出内炁”四字,老韩那双老眼一亮,目光如电,射向陈峥:“哦?伸出左手来。”
陈峥依言伸手。
老韩手指搭上他的腕脉,指尖沁凉,直探气血骨髓。
陈峥只觉一缕若有若无的凉意顺臂而上,游入经脉之间。
体内那缕赤阳热气被触动,微微一振。
老韩立刻撤手,眼中讶色更浓,低声叹道:
“好旺的阳火……明劲小成,竟然能炼出本元内炁……真是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