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接着道:“老丁,娃还没见过真佛,你给他念念经。”
丁师傅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他这才慢悠悠开口,声音沙哑:
“没分别?没分别就对了。”
陈峥一怔,没料到是这个回答。
丁师傅哼了一声,站起身,走到院中那片空地上。
夜风拂过灰白的鬓角,身形看着不甚雄伟,甚至有些干瘦。
但往那儿一站,周遭的虫鸣似乎都低伏了下去。
“你以为真功是什么?”
“是话本子里写的,得了秘籍,一夜之间内力奔涌,开碑裂石?”
他侧过头,眼角余光扫向陈峥,“那是说书先生骗钱的玩意儿。”
“形意真功,就在这劈、崩、钻、炮、横里,就在这三才式里,一分一毫,不增不减。”
他抬起手,并非握拳,只是五指微拢,慢悠悠向前一探。
随即手腕一沉,向下一按。
可就在那手掌按到极处,将收未收的瞬间,陈峥瞳孔一缩。
他看得清楚,丁师傅小臂上的旧衫袖子,无风自动,鼓荡了一下,旋即平复。
那不是肌肉贲张的撑起。
更像是劲力从内而外微微透出,惊动了布料。
“看清楚了?”
丁师傅收回手,语气平淡,“还是劈拳的劲,对不对?但滋味一样么?”
他走回石凳坐下,重新斟上一杯酒:“打法练法,本就是一体。”
“打法用出去的,就是练法练出来的。练法练的,也就是打法要用的。”
“区别在哪?”丁师傅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在这,在里头。”
“外练筋骨皮,打的是明劲,是梢节力,是皮肉下的血气奔涌。”
“你感觉到的热、胀、酸、麻,都是它。”
“这劲够快、够猛,打人疼,伤皮肉,断筋骨,够用了。”
“但光有这个,遇上行家,你劲到他身上,他肉一颤一裹,能给你化去三成,再一抖,能给你反震回来。”
“为啥?”
没等陈峥回答,老丁自顾自道:“因为你力是散的,是浮的,没进到他里头去。”
丁师傅伸出手指,点了点桌面:
“明劲,好比是拿锤子砸这桌面,砰一声响,动静大,桌子晃,可能还砸个坑。”
他又用手指抵住桌面,看似没用多大力,缓缓向下压,“真功练出的,是暗劲。”
他手指看似没动,桌面上也没见痕迹。
可陈峥眸中金光一闪,凝神看去,却觉得木头正在一点点被力量渗透。
“这劲不起眼,不打晃,不发响,”
丁师傅的声音低沉下去,
“但它能透过皮,穿过肉,直接打到你的五脏六腑,伤你的气血根本。这叫打人打芯儿。”
“等暗劲练透了,混元一体,意动劲发,不见形迹,伤人只在呼吸之间,那又是另一重境界,叫化劲。”
“那离你还远,提了无益。”
沈伯插话道:“老丁这话在理。”
“就好比我药铺里炮制药材,猛火急煎,药力是能出来,可也燥了,浮了,见效快去得也快。”
“非得文火慢熬,才能把真正的好东西一点点逼出来,这药力才醇厚,才入得了经,通得了络,治得了根。”
丁师傅点点头:“就是这么个理。”
“明劲是猛火,暗劲是文火。”
“你如今站三才式,练劈拳崩拳,就是在添柴,是在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