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陈师弟……”
瘦猴干笑两声，抱拳的姿势倒是规矩，“讨教了！”
话音未落，人已先动。
他不直扑，只踩步，绕起圈子。
一双布鞋踏在场上，没什么声响。
身上那件空荡荡的褂子，随他拧转腾挪，一时贴着皮肉，一时又飘荡开来。
陈峥立定原地，纹丝不动。
两眼半开半阖，淡金色的微光在眼里缓缓流动，紧追着瘦猴的步点。
三圈绕罢，瘦猴身形猝然一矮，蹿了过来！
肩头沉坠，合身一撞，使的是老熊靠树的架势，直抵陈峥小腹。
陈峥不格不挡，小腹微微向后一收，含胸吸气。
瘦猴肩膀方沾着他衣襟，便觉虚荡荡无处着力。
他心下一骇，正要借力弹开。
陈峥的右手却似无意般搭上来，五指微曲，向下一按。
瘦猴登时如遭电掣，浑身一颤。
半边身子霎时酸麻僵木。
他怪叫半声，踉跄跌退，脚下拌蒜，歪斜着旋了半圈才勉强扎住。
脸上惊疑不定，好似白日见鬼。
他甩甩酸麻的胳膊，颈子一梗，眼里窜起一丝凶光。
“呸！”他啐出口唾沫，再次猱身而上。
这回不再试探，双臂抡开，胡抢乱抓。
指头专抠眼珠、咽喉，手掌劈砍脖颈，脚下踢踹下阴。
尽是市井徒搏命的无赖打法。
拳脚带风，卷起地上尘土，一时间倒也声势惊人。
陈峥身形微动，摇曳却不倒。
偏头让过掏向眼珠的二指。
提膝格开撩向下阴的踢击。
小臂外侧一磕便化解撕扯。
每一接触皆极短暂，只听皮肉相碰闷响连连。
却在毫厘之间，将瘦猴的狠招尽数落空。
瘦猴久攻不下，气息渐粗，额角见汗，眼神愈发焦躁。
他忽地虚晃一招，作势前扑，却猛地蹲身，右手疾扬，
一把暗扣在掌心的沙土劈头盖脸，撒向陈峥面门！
这一下阴损歹毒，场边惊呼骤起。
灰土劈面扬来！
陈峥眉头一紧，非但不退，反而抢上半步，双臂交叠往外一崩！
这一崩劲道十足，风声骤起，将大半沙土硬生生震了回去！
同时脚下踩位，贴着瘦猴因撒土而空门大开的臂膀，滑进去。
右手食指中指并起，在他肋下一啄。这招类似丁师傅的问手。
瘦猴正自得意，忽觉肋间一麻，如被针扎，那口提着的气顿时泄了。
他张着嘴，嗬嗬作响，半声叫喊堵在喉头。
脸由黄转青，由青转紫，双臂软软垂下。
整个人弯折起来，踉跄两步，终于支撑不住。
噗地一声软瘫在地，蜷缩身子，只剩抽搐喘息的份儿。
陈峥早已收手退开一步。
日光下，他身姿挺拔，脸上尘土微染。
那双眸子清冷冷的，低垂着，看向地上蜷成一团的瘦猴。
“果然，”陈峥心下暗道，
“知晓劲力如何发动，拿住结点，略施小力，便可放翻对手。”
树下的三个老者，见到这一幕，反应各异。
老韩倒吸一口凉气：“丁老哥，你同我讲实话，真不曾教过他打法？”
丁师傅眉头一蹙，心下亦诧。
这小子悟性竟然高至如此！
转念想，许是他在镇远武馆当门房那些年，自己瞧出了些门道。
这等后生，便是不遇着自己，迟早也要出头。
沈伯安推了推滑下的圆眼镜，叹道：“丁师傅收得好徒弟，真教人羡煞。”
老丁随意摆了摆手，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牵起。陈峥这小子真给人长脸！
场边一时死寂，唯闻风过树梢之声。
众后生面面相觑，眼底尽是惊骇。
胖大膀子抱着两条胳膊，面色铁青，闷声不响。
人到底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身子会乏，精神会倦。
这半早上工夫，一班后生，一个个拼了命上来跟陈峥过手。
简直是搏命的打法，却没一个人探出陈峥的底细。
胖大膀子心里嘀咕：这小子邪得很！
他上前搀起瘦猴。
瘦猴勾着他肩膀，凑到耳边：“胖哥，那小子眼神邪得很，像能把我的招数看穿。”
胖大膀子点点头，不言语，招招手叫来个后生，把瘦猴扶到一旁。
他随即拍了拍肚皮，咧嘴朝陈峥一笑：“陈师弟，眼下可就剩咱俩还没切磋了。”
“不瞒你说，我倒是好奇，你打到这会儿，还剩几分气力？”
陈峥朝他勾了勾手，说道：“胖师兄，过来一试便知。”
胖大膀子撇撇嘴：“狂妄！”
话音甫落，陈峥眼中寒光一闪。
这回是不闪不避，右足猛蹬地面，震起三分尘土。
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出。
右拳挟起风声，直捣胖师兄面门，拳势简单却凌厉异常。
胖师兄到底是学过打法，眼见拳风袭到，双眼一眯，脸上横肉绷紧。
千钧一发之际，他右足后撤半步，粗壮腰身一拧。
以毫厘之差让过拳锋。
拳风刮过他耳际，带得头发飞扬。
这一拳虽无章法，劲道却沉猛异常，胖哥心下暗惊：“好小子，倒有几分蛮力！”
再细看陈峥脚下虚浮，步法杂乱，是个未得真传的生手。
不由又定下心神。
胖哥见陈峥一拳落空，身前空门大开，当即吐气开声，喝道：“来得好！”
左臂向外一格，右臂似毒蛇出洞，直插中宫。
这一式合身欺近，正是八极拳中杀招——顶心肘！
陈峥只觉眼前一花，对方壮硕身躯已逼至胸前。
肘尖未到，凌厉劲风已刺得他心口生疼。
这一关头，他眼中金芒流转，在电光石火间，看破攻势轨迹。
但见他腰身疾转，步踏游龙。
肘尖擦着褂子掠过，刚猛劲风刮得面颊生疼。
“好险！”
陈峥暗吸一口凉气，连退三步，足跟稳稳钉在地面。
他双臂一展，摆出个守势。
眼中金芒更盛，周身气势如同绷紧的弓弦，蓄势待发。
胖哥一击落空，眼中闪过惊疑之色。
他万万没料到这小子竟能避过这一击。
再见陈峥气势反增，暗道：“这小子的眼睛，竟能看破我的顶心肘？”
而此刻的陈峥，凝神回想方才胖哥发力之势。
但见对方沉肩坠肘，力从地起，节节贯穿，顿时恍然：
“打法之要，不在力巨，而在发劲得法。”
这一肘之威，恰似当头棒喝，让他窥见了打法真谛。
陈峥念头才刚浮起，对面的胖师兄双臂一振，骨节咯咯作响。
摆开了两仪桩的架势，沉肩坠肘，含胸拔背，气势顿时不同。
老韩在树下眯眼道：“这胖小子倒得了几分八极的沉坠劲儿。”
丁师傅轻笑：“可惜火候还差，架子沉了，灵劲便少。”
说话间，胖师兄已然动了。
八极讲硬开硬打！
他左脚震地，欺身直进，右肘如枪，直捅陈峥心窝。
又是一记顶心肘！
这一肘来得凶猛，带起一股恶风。
陈峥却不硬接，身形惊险避过肘尖，右手如灵蛇出洞。
在对方肘后三寸处，一按一捋。
胖师兄只觉得力道一泄，重心微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