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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姤卦劫生

还没等老韩细想,他急道:“对方来头不小,非寻常之辈!”

话音未落,老丁早已会意。

多年相交,不必多言。

但见他双目圆睁,周身气血爆发。

屋子四周,顿时卷起一阵劲风,吹得油灯火苗剧烈摇曳。

丁师傅的身影在斗室中连闪三下,步法玄妙,快得如同神灵附体。

他浑身骨节噼啪作响,气血奔涌之声竟然压过了雨声。

老丁鼻腔里挤出一声,“哼!”

右手向上虚抬,屋顶上方登时卷起一股旋风。

将雨丝搅得盘旋不定,宛如一条黑龙直冲云霄。

黑龙扭动翻腾,将四周侵入的邪阴之气寸寸碾碎。

直到老韩低声道:“好了。”

老丁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回气血,额角微微见汗。

他喘着气问道:“咋样?找出是谁了没有?”

老韩低头盯着桌上的卦象,脸色愈来愈沉。

他抿紧嘴唇,一时竟没有答话。

老丁急得跺脚,声音也提高了:“你倒是吭个气啊!真要急死我不成?”

“老丁,你还记得老张怎么死得的吗?”

老韩这人平时不这样,答话得陡,叫人心里发毛。

丁师傅道,“老韩,你这话没头没尾的,怎么冷不丁提起老张来了?

眼前阿峥这档事,难不成还跟已经死去的张三甲,有牵扯?”

老韩没立刻答话,先拎起酒壶,给自己跟前的瓷杯满满斟了一杯。

酒线拉得细,屋里一时只有淅淅沥沥的声响。

他仰头喝干,哈了口气,才抹嘴道:“沾点儿边。”

“你他娘的!”

丁师傅有点急,伸手虚点下老韩,

“都什么时候了,还跟这儿打哑谜?痛快点儿!”

老韩垂下眼皮,盯着空杯子:

“张三甲,前清最后一个武状元,顶好的蛟龙根骨……死得惨。

咱们神机营那趟围剿妖人的差事,你我他都去了。

他一身好根骨,叫人活生生挖走了,没下场。”

“这事我记得。”丁师傅的声音低了下去,

“那不是光绪为了求长生,下死令要办的那个老妖怪。

听说活了一百多年了……末了不是让咱们乱刀剁碎了吗?

这跟阿峥能有什么瓜葛?”

“有瓜葛。”老韩就说了这三个字,咬得死沉。

老丁心里咯噔一下,坐直了身子。

他了解老韩,不是十拿九稳的事,绝不会是这副神态。

老韩指了指桌上的三枚大钱。

“出发前那晚,我也卜过一卦。”

老韩声音发干,“就跟着今天卜出来的,一模一样。”

老丁凑过去,眉头拧紧:“嗯?怎么说?”

“巽下,乾上,”

老韩手指划过大钱的排列,“这是天风姤卦。

这卦象……六爻我都推了,一爻比一爻凶险,一爻比一爻邪门。

妖风从天下刮起来,小人得道长驱,阴祟的东西压过了阳刚正气。

是要遇上‘非人’之物的兆头。”

他抬起眼,直直看向老丁:“当年出那趟差事前,我得的就是这个姤卦。

结果撞上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妖人,折了老张。

今天为了阿峥的事再卜,竟又是它!”

老丁莫名觉得后脖有点冒凉气:“这……这卦象指的还是当年那东西?它不是死透了吗?”

老韩摇头,手指重重戳在代表“乾天”的那枚钱上:

“天风姤,五阳之下压着一阴,这阴爻代表的是那股邪祟。

它没散干净……这卦象专主淫邪败德,暗昧阴私之事。

依我看,这缠上阿峥的,不是寻常脏东西。

怕是‘五通’一类借人精气修形的淫邪妖鬼!”

老韩用三枚乾隆大钱,结合天风姤卦的卦象,将多年前围剿妖人的旧事与眼前的邪祟联系。

推断出作祟的可能是“五通神”一类淫邪妖鬼。

老韩敲了敲桌子:“老丁,咱当年斩的,怕只是五通神其中一道化身。”

他见对方不言语,又续道:“按照我的料想,那必是他修为最深的一具肉身。

算算日子,也三十年啦,五通神说不定早忘了这仇。”

话在此处一顿,声音沉了下去,劝道:“有灵气的徒弟哪儿找不到?

何苦为个运道差的陈峥,把后半生填进去?”

“这岁数了,该靠着炕头抽袋烟,享享清福了。”

丁师傅闷头一声不吭。

他年纪大了,腰背早就不比从前。

真要豁出命去拼,倒也未必不能,可一想老丁那句话。

就怕人填进去了,还只弄死一道化身,他心里就揪得慌。

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陈峥那小子,虽没正式传他武艺,可见面也是恭恭敬敬,喊过一声“师父”的。

既叫了师父,那就有一日的师徒情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是空话。

念头通达,心里一热。

老丁脱口问出:“你说地方。我拼了这把老骨头,去弄死那妖人!”

“哎!我方才说了这么多,你是一句没听进去哇!”

老韩话音未落,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笃、笃、笃。

不轻不重,恰是三道。

两人顿时收声,互相看了一眼。

“老丁头,在不在家?”

是老沈的嗓音。

“我送药来了!”

屋外传来一声吆喝,嗓音沙哑却响亮。

“药?”丁师傅搁下手中的酒杯,抬眼望了望窗外,“这送的是哪门子药?”

门外那人耳尖,听见了里间的动静,当即笑出声来:

“哟呵!今儿可巧了,老太监也在呢!”

“滚你娘的蛋!”

老韩骂道。

老沈这帮伙计,知道他现在还念着光绪爷的好。

每次一见面就戏称他为老太监。

老韩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房门。

随后,他一把扯开门闩。

门外站着的正是戴着眼镜的沈伯,脸上堆笑,手里提着个纸包。

见老韩面色不善,他往后缩了半步,却仍咧着嘴。

“哟!你这是……”

沈伯话未说完,老韩已经劈手夺过药包。

“少废话,”老韩瞪着他,“再多嘴抽你老小子的。”

沈伯也不恼,跟脚进了屋。

屋里窄,一股酒味。

老韩正低头解桌上的药包。

很快,他拎起一撮药末,凑近鼻子微嗅,眉头立马一拧。

“嗬!好冲的药劲!”

他甩手掸了掸药末,扭头瞅沈伯,

“老丁那腰,这几年折腾得还不够?

你这虎骨强筋散,年轻人磕碰了用用还行,他那把年纪,经得住这等虎狼药?”

一旁的丁师傅闻听此言,双目倏然发亮,给沈伯斟酒时,手却抖了一抖。

老韩把药包一推,纸皮哗啦响起:“你还怂恿他动武?

他那老腰还要不要?再崩了筋,瘫炕上,谁伺候?”

沈伯安斜眼瞅着老韩:“人家老丁有徒弟送终养老,你个老太监,瞎操什么闲心?”

话音落下,沈伯安不急不恼,拈起桌上碟里的瓜子慢慢嗑着。

他俩年轻时在神机营里就习惯斗嘴,如今鬓发皆白,更来劲了。

“噗!”老韩喷出口中的酒水,咳得满脸通红。

“伯安,我看啊,你这副眼镜该重配了!”

韩力拭着唇角酒渍,笑指丁师傅道:“老丁,你瞧这老帮菜还懵然不觉哩!”

沈伯安不言语,只将嗑好的瓜子仁排成一行。

一旁的老丁没有理会这些,抓住沈伯安的手腕。

“伯安,你给句准话。”

老丁的声音发颤,“我那徒儿…当真还活着?”

沈伯安微微颔首。

听到这话,韩力眉头蹙起:

“沈伯安!青天白日说鬼话!陈峥要是能活过来,我、我……”

他卡了壳,一时不知该赌什么咒。

沈伯安慢条斯理地将瓜子仁扫进掌心:“你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