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长孙无忌与进谏陛下不同，魏征进谏陛下的次数没有一千次，也有几百次了。
陛下心胸开阔，只要你有理有据，都不叫事。
可弹劾长孙无忌，却绝非易事。
以长孙无忌的从龙之功、治国之劳，以及他与陛下布衣之交、与长孙皇后兄妹之亲，满朝文武谁不让他三分？
即便是魏征那般敢言直谏之臣，对长孙无忌也多是就事论事，从未如此当庭发难。
你弹劾他，对他造成不了多大影响。
但他若一门心思想坑你，日后只怕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
然而，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李靖也只能暗叹一声，祈祷自己这把老骨头能为张尚挡住长孙无忌的全力发难吧。
而世家官员，此刻齐齐松了一口气。
李世民听着张尚的话，又瞧了一眼长孙无忌，隐隐也记起三年前，似乎有过这么一件事。
当初呈报上来的审讯结果是周文方远房亲戚借用他的名头贪污，并非本人所为，最终只是将其贬为一个县令，并未按律处死。
“张爱卿。”李世民缓缓开口，“朕记得此案。周文方虽失察，但罪不至死。”
“陛下明鉴！”长孙无忌立即接话，“当时刑部、大理寺会审，确系其族侄周云假借官威贪污受贿，周文方未能及时发现，犯了失察之罪，被贬去临淄县任县令。”
说着，长孙无忌眼神阴冷的盯着张尚，道：“此案早已了结，不知张侍郎今日旧事重提，是何用意？”
张尚却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份供词：“陛下，此为周氏粮行掌柜周福供词。周福乃周文方府中管家之子，是周文方心腹，深得周文方信任。”
“其对周文方收受贿赂，监守自盗一事供认不讳。且其还供出，周文方每年都会在长孙仆射诞辰之日，向长孙仆射府上送去价值不菲的财物。”
张尚话音落下，整个太极殿霎时陷入死寂。
这是追着杀啊！
在场文武百官们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一些官员悄悄交换着眼神，有些人幸灾乐祸，也有人忧虑不已。
长孙无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迅速涨红，他猛地出列，跪倒在文武之间，愤慨道：“陛下！张尚这是血口喷人。周文方虽是臣举荐之人，可臣与周文方除却公务往来，绝无私交。更从未收受过他半分财物！”
“此乃构陷！请陛下明察！”
说罢，他的目光转向张尚，锐利如刀：“张尚，你可知诬告当朝重臣，该当何罪？！”
龙椅上，李世民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去看那份供词，而是先深深看了一眼张尚。
他记得三年前那桩案子，当时确实有部分疑点，证据链也存在些许缺陷，加之又涉及长孙无忌，他最终选择相信了“失察”这个相对更能接受的结论。
可如今，张尚竟拿出了周文方管家之子的供词，要重新翻案。
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始作俑者张尚却轻笑一声，神色从容的开口：“长孙仆射别急啊。”
说着，他又从袖中取出另一样物品：“陛下，此乃周福供出的一份账册，上面标注了周文方历年送往长孙府的各色财物明细。其中贞观二年，也就是周文方上任绛州刺史的那一年，仅上等蜀锦便有百匹，南海珍珠十斛，更有金银千两之巨。”
说到此处，张尚放慢了语速：“而周文方在任绛州刺史前，不过是区区一县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