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胄手持玉笏,深吸一口气,迈步出列:“陛下,臣戴胄有奏!”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从张尚身上移开,聚焦于这位以刚正和理财能力著称的户部尚书身上。
“讲。”
李世民的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陛下。”戴胄躬身,语速略快,“张舍人之才,臣亦早有耳闻,改革数字、创演算法,于三省及各部效率提升,功不可没,赵国公举荐其协理户部,本意亦是好的,是为解户部燃眉之急。”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然,户部度支司之账目,绝非仅凭高超算学便可厘清,其繁杂之处,在于历年旧例之沿革、各方款项之勾连、地方呈报之虚实、以及…以及诸多已成定例的收支往来。”
戴胄斟酌着用词,既不能明说底下烂透了,又要尽力阻止:“此间牵扯,盘根错节,非深入其中经年累月者,难以把握其分寸尺度。”
“许多账目,看似存疑,实则有其历史成因与不得已之处。若单以数字核之,恐失之偏颇,不仅难以服众,更可能引发不必要的混乱,反不利于部务运转,甚至影响朝廷稳定。”
他看向张尚,目光复杂:“张舍人年轻气盛,锐意进取,此乃优点。只是查核账目,尤其是户部积年旧账,有时需懂得润物细无声之道,而非大刀阔斧。”
“臣绝非质疑张舍人之能力与公心,实是担忧其一片赤诚,反被复杂情势所误,挫伤锐气,亦使户部现行公务陷入停滞。”
“故臣以为,魏公之言方是老成谋国之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不可操切!”
为了户部安稳,戴胄也是豁出去了。
然而,长孙无忌岂会让他如愿?
不等李世民开口,长孙无忌便淡然道:“戴尚书过虑了。正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户部账目既有存疑之处,正需张舍人这般不通旧例、只认数字与律法之人,方能看得更清,断得更明。若事事皆因循旧例,畏首畏尾,则积弊永无清除之日。”
“陛下革新政事,正需此等清明之风。”
高士廉也适时补充:“戴尚书爱惜部务之心,可以理解。然让张舍人协理,并非取代度支司全部职能,只是核查部分积压疑难之账,且有老吏协助,阐明旧例缘由,最终如何裁定,自有朝廷法度与陛下圣断,岂会因一人而乱一部?戴尚书多虑了。”
戴胄心中气结,他深知这二人并非真的想查户部的陈年老账,只不过是借户部之手,将张尚推向火坑。
甚至可能借此机会清理或打击户部中某些他们无法直接掌控的势力,连他戴胄也要被波及。
他就要再开口阻止,张尚的声音再度响起:“戴尚书。”
张尚一开口,再次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他朝着戴胄的方向微微拱手,语气诚挚道:“戴尚书爱护晚辈、顾全部务之心,小子感佩于心。”
“尚书所言润物细无声之道,乃至理名言,小子必当谨记,遇事多思多想,绝不鲁莽行事,辜负尚书一番回护之情。”
这番先扬后抑的开场,让戴胄微微一怔。
但见张尚面向御座上的李世民,话锋一转:“然,陛下,赵国公与高尚书所言,亦切中要害,户部积弊若果真如戴尚书所言,牵涉甚广,盘根错节,甚至有历史成因与不得已之处阻碍清厘,则正说明其已非寻常手段可解,更非因循苟且之时!”
戴胄简直要疯了。
我在替你说话,你是耳朵聋了听不出来吗?
户部账目牵扯之深,岂是你一个毫无背景的毛头小子能查的?
闹大了可是要出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