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殿内气氛微妙,众人皆以为张尚将陷入两难境地之际,暂代侍中之职的魏征出列。
“陛下,臣以为赵国公所言,虽有道理,然欠考量。”
他先向李世民微微躬身,随即转向长孙无忌,目光锐利:“长孙仆射爱才之心,举贤之意,固然可嘉。然张舍人年未弱冠,入朝时日尚短,于中书省本职已堪称辛劳,更兼改革三省六部效率,于国更是贡献卓著。”
“户部度支,关乎国帑民财,账目繁杂,牵涉甚广,非仅有数算之能便可处置妥当。”
“张舍人终究年纪尚轻,入朝时日甚短,于官场规制、钱谷细则、各方牵扯,恐阅历不足,骤然委以核查近年积压账目之重任,我忧其少年锐气,急于求成,或失之操切,非但难以竟全功,反易陷自身于不利之境。”
“故此,臣以为,赵国公所奏,虽出于公心,但眼下并非最佳时机,不若让张舍人于中书省再历练些时日,多熟悉朝政运转,待其资历稍深,阅历更丰,再委以重任,方为稳妥之道。”
“如此,既是对张舍人的爱惜,亦是对国事的负责,望陛下与赵国公深思。”
魏征一番话,有理有据,既肯定了张尚的才能,也点出了户部账目的复杂性和危险性,更以保护培养年轻官员的角度出发,听起来全然是为朝廷考虑。
加之魏征刚直之名在外,他说出这番话,令人难以反驳。
不少中立官员闻言,皆暗暗点头,觉得魏征所言甚是老成谋国之言。
户部官员更是举双手赞成。
外人进户部查账,不管是走个过场,亦或是认真查账,对户部这些人而言,都不是好事。
当即便有数位户部官员出声赞同魏征之言。
然而,长孙无忌显然早有准备。
他面色不变,待魏征语毕,从容应对:“郑国公爱惜后进之心,无忌感同身受。然,正因为度支司账目关乎国本,才更需能臣干吏尽快厘清。”
“所谓历练,岂有比直面实务、解决难题更好的方式?张舍人非常之人,自当行非常之事。”
“其初至中书,便改革敕令与数字,条理之清晰,效率之高超,朝野有目共睹,此岂是仅凭阅历二字便可概括?”
他转向李世民,语气愈发恳切:“陛下,如今户部积压账目已多,若再拖延,恐生更大纰漏。”
“让张舍人协理核查,正是用其所长,解国之急难,若事事皆论资排辈,待其阅历足够,只怕积弊已深,悔之晚矣!”
“至于郑国公所忧,臣以为大可不必。”
“张舍人聪慧绝伦,绝非鲁莽之辈,行事自有分寸,况且,户部自会派遣堂官及度支司老吏从旁协助,岂会因年少锐气而坏大事?”
“反之,若因其年少便搁置如此大才不用,不正是因噎废食?”
高士廉此时亦微微颔首,出声附和:“长孙仆射所言极是,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张舍人之才,正当用于急难险重之处,方能显其价值,亦是陛下破格用人、唯才是举之明证。”
两人一唱一和,又将问题重新提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脸色难看。
朕的大舅子究竟是怎么了?
朕用他为媒介,缓和朝廷与世家的关系,怎么如今处处站在世家一面针对张尚。
就在李世民刚要出声拒绝之际,一道平静的声音自文官队列中响起:“陛下,臣张尚,愿往户部协理账目核查之事。”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所有目光瞬间汇聚到那出列的少年身上。
只见张尚手持玉笏,身姿挺拔,面容沉静如水,竟无半分被逼入绝境的惶惑,反而有种云淡风轻的坦然。
魏征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急切,几乎要脱口而出“不可”。
这小子,怎如此不知官场险恶,自跳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