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酒杯,声音低沉了几分:“思齐,你如今已是朝廷命官,即將远赴绥德上任。那地方,老夫虽未亲至,却也听闻,地处陕西边陲,北接河套,民风彪悍,兼有各族杂处,吏治情况恐怕亦不简单。你此去,任重而道远啊。”
秦思齐立刻放下手中竹筷,正色端坐,如同回应上官垂询般认真答道:“岳父大人教诲的是,小婿铭记於心。绥德地处要衝,情况复杂,小婿定当谨言慎行,勤政爱民,明察秋毫,既要安抚地方,亦要整飭吏治,不负皇恩浩荡,亦不负家族与岳父大人之期望。”
白葵点了点头,对他这番得体的回答似乎颇为满意。他沉吟片刻,缓缓道:“你既与瑜儿成婚,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瑜儿並非老夫独女,她上面,还有几位兄长。”
秦思齐心中一动,面上適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好奇,顺著话头恭敬问道:“哦?不知几位兄长现在何处高就?小婿竟从未听瑜儿提起,实在是疏忽。”
白葵平静地诉说道:“她大哥,名叫白錚。如今在陕西都司辖下的东胜卫,担任指挥使一职。”
东胜卫指挥使?东胜卫乃大丰朝北疆防御蒙古诸部的重要军镇之一,其指挥使,乃是正三品的武官实职,手握重兵,镇守一方!这真的是…
不待他消化这个信息,白葵继续道:“除了錚儿,下面还有两位弟弟,白宇、白域,也早些年投奔了他们大哥,如今在其麾下担任千户。”卫所千户,正五品武官!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太具衝击力,简直是柳暗明又一村!他即將赴任的绥德州,虽不直接与东胜卫接壤,但同属西北边防区域,军政联繫必然密切。
强行压下心中瞬间涌起的狂喜与迅速展开的种种盘算,深知此刻绝不能失態。
脸上露出由衷的敬佩之色,恭敬道:“原来如此!兄长为国戍边,浴血沙场,建功立业,实乃国家栋樑,我辈楷模!小婿敬佩不已!”这番话倒有七八分真心,毕竟,边镇大將的实权与地位,远非他一个初出茅庐的知州可比。
白葵摆了摆手,不愿多谈军中之事:“官场军中,各有其道,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錚儿……性子倔强刚烈,早年与老夫在一些…理念上有所不合,便毅然投身军伍,这些年,全靠他自己一刀一枪,在尸山血海里挣下了这份前程。
平日里书信往来也极少,若非此次瑜儿出嫁,老夫修书告知於他,他怕是还不知家中添了你这等乘龙快婿。”话语间,透露出父子间似乎存在长期的隔阂与某种难以言说的往事。
秦思齐立刻表態,语气诚挚:“岳父大人放心,兄长为国效劳,分身乏术。小婿理解。將来若有机缘,定当拜会兄长,聆听教诲。”
白葵微微頷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隨之转向了绥德州的具体人文风貌、吏治民情、潜在难题。
最后,白葵提及了自身的安排:“待你们启程赴任后,老夫也不会久居这恩施別院了。此地本是因缘际会,临时落脚之处。老夫离家漂泊多年,如今瑜儿已得良缘,老夫心事已了,也是时候叶落归根,回老家颐养天年,与旧书古卷为伴了。”
日头渐渐西斜,將院中竹影拉得长长。依照新婚回门日落前必须返回夫家,新人起身告辞。
白葵命老僕取来一个箱笼,对白瑜道:“这里面是你往日的一些旧物,几身练功服,还有你常看的那几本书籍。”
白瑜双手接过,眼圈瞬间红了。
白葵又看向女婿:“思齐,绥德路远,边地多事,一切小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固然重要,但首要之事,是保全自身与家人。遇事多思,权衡利弊,切勿意气用事。”
思齐躬身行礼,言辞恳切:“小婿谨记岳父大人金玉良言。岳父大人保重身体,待小婿在绥德安顿下来,再给您来信详稟。”秦
马车缓缓启动,再次驶离了恩施白家別院,將那座白墙黛瓦的宅子和门前独立的身影渐渐拋远。车厢內,白瑜终於忍不住,泪水无声滑落,沾湿了衣襟。
秦思齐低声安慰:“莫要太过伤心,待我在绥德任上诸事稳妥,定寻机会,陪你回忠州老家探望岳父。”
车窗外,夕阳將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官道笔直地向前延伸,没入暮色渐起的远方。即將开始一段全新交织著官场博弈、边塞风云的人生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