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最是需要人手,需要真正能倚为臂膀、休戚与共的心腹。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族中两位已在县衙歷练多年的族兄,秦书恆和秦文阁身上。
当秦思齐將心中所想和盘托出,邀请他们一同前往绥德州任上效力时,坐在下首的秦书恆和秦文阁闻言,先是一怔。隨即,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能跟隨已是堂堂知州的族弟去任上,那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心腹班底,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其地位和前景,岂是困在这小县城里,做个仰人鼻息、看人脸色,永远升迁无望的胥吏可比?
那是一片更广阔的天地,是能够凭藉才能和忠诚搏取出身的机会。更何况,两人心中雪亮,如今能在县衙占据这一席,还是当初秦思齐得了机缘,將名额让予族中,最终落到他们头上的。这份提携之恩,如同暖炭,一直温在他们心底,从未敢忘。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句老话在秦书恆喉头滚动,却觉得不足以表达此刻激盪的心情:“思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族中子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能想到我们,是我们天大的福分!能为族弟效力,为家族爭光,是我秦书恆几辈子修来的造化。
你放心,此去绥德,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秦书恆绝不皱一下眉头,定当竭尽所能,为你披荆斩棘!”
旁边的秦文阁性子更显沉稳內敛,此刻也按捺不住心潮澎湃,接过话头,拍著胸脯,眼中闪烁著精明:“思齐肯带我们出去,是信得过我们的能耐!別的不敢夸口,但这衙门里的诸般道道,钱粮刑名的规矩章程,上下打点、左右逢源的门路关节,我二人这些年也算摸爬滚打,略知一二。
到了任上,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族弟儘快熟悉情况,掌握全局,绝不让那些盘根错节的地头蛇、积年老吏欺生、架空!”
两人深知,从秦思齐金榜题名那一刻起,全族的荣辱兴衰,大半气运就已繫於思齐一身。思齐好,则秦氏一族便能水涨船高,鸡犬升天。
若在任上出了差池,仕途受挫,那整个家族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形,甚至可能坠入更深的冰窟。
因此,辅佐秦思齐,不仅仅是报答个人恩情,更是保全和发展整个家族的根本利益所在,是血脉相连、无可推卸的责任。
感受到两位兄长毫无保留的支持,秦思齐心中一定,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抬手为二人斟上热茶:“好!有二位兄长相助,我心安矣!如同久旱逢甘霖,这绥德之行,总算有了底气!”
秦思齐思虑更为周详。光有熟悉基层政务的秦书恆和秦文阁还不够。官场之上,文书案牘、章程律例是根基,与上级衙门的沟通协调更是关键,稍有不慎,便可能授人以柄,或貽误大事。
沉吟片刻,指尖轻叩桌面,继续完善他的班底构想:“不过,光有二位兄长还不够。文书案牘、章程律例,乃至与上级衙门的公文往来,还需一个更为精熟此道的人来执掌。
我意,再休书一封,邀请如今在武昌府府衙担任胥吏的堂哥秦思文和秦山青一同前往。
两人在府衙多年,经手文书无数,深諳公文写作之奥妙,更熟知上级衙门的运作规程和人事脉络。在有他们二人加入,负责机要文字、沟通上下,最基本的班子才算初步齐全,各有侧重。
如此,上任之后,便可立即著手梳理政务,抓牢权柄,不至被下面那些惯会舞文弄墨、阳奉阴违的胥吏蒙蔽架空!”
秦书恆二人眼前皆是一亮,连连点头。
计议已定,秦思齐不再耽搁,立刻走到靠窗的书案前。亲手研墨,铺开特製的官署信笺,略一思忖,便提笔蘸墨,手腕悬动,笔走龙蛇。两封书信,在他笔下几乎一气呵成,言辞恳切,条理清晰,既陈明了利害,又饱含信任与期待。
第一封是写给远在武昌府的堂哥秦思文的。信中,並未过多寒暄,而是直接切入正题,详细分析了绥德州面临的复杂情况,阐述了自己初步的施政规划,重点强调了堂兄精通文书律例、熟悉上级衙门运作是其目前最急需的臂助。
第二封,则是写给白葵老先生的。这封信,写得格外用心,字跡更显端正敬重。除了例行问候和匯报近况、任职去向之外,他主要委婉而坚定地表明了自己对白老先生千金白瑜小姐的倾慕之心,恳切地表达了欲聘娶白瑜为妻的意愿。
他在信中说明,若白老先生和白瑜小姐尚在武昌府家中,还请稍待几日,届时自会有正式的媒人上门提亲,一切將遵循礼制,绝不怠慢。
待墨跡干透,秦思齐亲自用上好的火漆封好信口,並在火漆上盖上了自己的私印。將秦书恆唤至身前,將两封信递过去:“书恆,辛苦你一趟,立刻將这两封信,走官驛,加急送往武昌府。”
利用官身便利,通过官方渠道传递私人信件,在这个时代,是最为安全且迅捷的方式。
秦书恆双手接过信件,肃然应道:“思齐弟放心,我即刻去办,绝无延误!”
刚送走秦书恆和秦文阁,书房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快的脚步声,伴隨著母亲刘氏略带焦急又难掩喜悦的嗓音:“齐儿,齐儿!还在忙吗?快看看谁来了!”
话音未落,母亲刘氏便领著一个穿著体面、头戴珠、脸上堆满职业性热情笑容的官媒婆,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书房,带来一股室外的冷风和浓郁的脂粉香气。
刘氏一脸急切,仿佛天大的事情耽搁不得:“齐儿,快別忙你那些公务了!这是娘託了好几层关係,才请来的县里最好的官媒,张婆婆!赶紧的,把你在武昌府相中的那位姑娘的姓名、住址,详详细细告诉张婆婆!
这眼看著就要过年了,得抓紧时间,让人家赶紧动身去武昌提亲!这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六礼的程序,一样都不能马虎,一样都省不得!可得赶在你赴任前,把这桩大事定下来,娘这心里才能踏实!”
那官媒张婆婆也是个机灵人,立刻甩著手中的绣帕子,上前一步,利落地行了个礼,满脸堆笑,话语如同开了闸的河水,滔滔不绝:“老婆子知州大人请安了,恭喜大人高升,这下真是双喜临门啊!
大人您放心,这保媒拉縴的事,老婆子我经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桩了,桩桩件件,保管给您办得风风光光、妥妥帖帖,绝不会有半分差池!
但不知大人心仪的是武昌府哪家名门的千金小姐?芳名为何?府上坐落何处?您儘管告诉老婆子,老婆子就算跑断了腿,磨破了嘴,也定把这桩天作之合的美事给您说成咯!”
秦思齐虽觉母亲有些过於心急,但也理解她盼媳心切,更知婚姻大事,確需依礼而行。压下心头一丝无奈,面上保持温和,清晰地將白葵老先生在武昌府的详细住址告知了张婆婆,並特意嘱咐:“有劳张婆婆。白家是书香门第,性情高洁,还望婆婆言辞务必恭敬周全,莫要失礼。”
说罢,转身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银子,足有十两,作为定金,递给张婆婆:“这点心意,婆婆且收下,权作路上的盘缠和您的辛苦费。”
接著,又取出十两,“这十两,请婆婆代为採买些像样的礼物,登门之时,也算不失礼数。若事有进展,一切顺利,待婆婆归来,思齐必有重谢。”
张婆婆接过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一朵菊:“大人您太客气了,放心,放心,老婆子我省得轻重。定然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不负大人所託!
我这就回去收拾,明日一早便动身前往武昌,定將大人的诚意和风采,原原本本说与白老先生和小姐知晓!”
又转向刘氏,说了足足一箩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直把刘氏哄得眉开眼笑,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而去。
刘氏看著儿子处理事情如此考虑周到,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转而便开始兴致勃勃地念叨起后续需要准备的各类礼品清单,从聘礼的规格到婚礼的流程,仿佛儿媳明日就要过门一般。
秦思齐只能耐著性子听著,偶尔点头应和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