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大道岂独凌绝顶,圣贤终须泽苍生
元德秀与李易见过礼后,便跨过门槛,步入院中。
只是一步落下,他周身文气如刀锋剐过,骤然四散!
不空和尚袈裟无风自动,少年道人袖中剑芒鸣。
两人眼底俱是惊色一一这老儒迈步间竟削去他们布置在周遭的真无、佛念!
“原来是琴台善政的元德秀!”定了定身子,少年道人却是行了一礼。
不空和尚合十行礼,袈裟下摆无风自动,但似是那佛光骤消所带来的余波,
令他脚下地砖裂出蛛网细纹,一直延伸至李易身前三寸。
“李府如今,已可以说是圣贤居所。”元德秀目光扫过满地残藤,站定身子,抖落袖上尘埃,整了整衣冠,骤然抬头,目光扫过佛道两位大能,“儒门圣贤之地,岂容外道喧宾夺主?”
话音未落,门外的街巷中,居然有铁甲鏗鏘声迫近!
朝廷的人来的真快。
心里想著,不空和尚忽觉手中五股重若千钧,少年道人周身更显沉重一一却是那洛阳的人道大阵骤然沉重,如磨盘般碾来!
少年道人深吸一口气,顺势退后半步,足下青砖寸寸龟裂,嘆道:“文脉復甦后,这儒门之气象,果不同往日!“
不空和尚喉结微动,万般言语,最后化为一声佛號,就道:“如此看来,元檀越对吾等颇有误会,但一时倒也说不清楚,今日贫僧便先行告辞吧。”隨即,
他衝著李易又行了一礼,道:“圣善寺扫榻以待李道友,且腊月將至,岁末正是诸玄沸腾时,到时,吾等再行探討佛果玄妙。”说罢,一步踏出,凌空而去!
“走的倒是乾脆,只是这话说的有些好笑,仿佛与李圣贤有多深的交情一样。”
那少年道人见之,同时亦察觉到周围越来越多的红尘气息在聚集,知道是唐廷的人马在过来,便也不耽搁,衝著李易拱拱手,隨即道:“李道友,莫要听那和尚胡扯,他们虽也修行,但拜胡神,立身不正,实乃窃运者也,况且道友你为镇元宗之主,过些时日道门诸宗將起盛会,论道、查典、朝仙界,你可来观,定有收穫!”
“朝仙界?”
李易听到这里,心中一动。
但那少年道人也不进一步解释,笑道:“说起来,有诸多繁杂,还是待有机会,道友与贫道能坐下来品茗论道时,再说详细吧!”
话落,他稽首为礼,然后手捏印诀,北斗剑光自袖中飞出,將其人包裹,转身时踏碎三片青瓦,破空而去!
“道门法会,静候大驾。“
隨著一声落下,其人已无身影。
“这些道门、佛门的修士,如果修行到了高深的地步,確確实实是防不胜防,连洛阳城中的人道之阵,都无法在短时间內奈何他们。”
看著消失的背影,元德秀竟是感慨著对李易道:“听闻先生也修超凡法,想来能以此法护身,那是再好不过了,毕竟在这之前,吾等儒门之人喝斥邪祟的手段,都已无效,真要是陨身在神鬼之力上,守不住性命,那后续再说什么,都是白搭。”
李易听得此言,却感说异,他道:“方才听元公言语,还以为你对这些怪力乱神,乃是厌恶、摒弃的太多。”
“夫子说敬鬼神而远之。“元德秀闻言笑了起来,道:“却没说不能借其道统铸剑,这神鬼怪力,未尝不能作为刀剑,为吾辈人道开闢前路,奠定基础。”
顿了顿,他进一步道:“昔夫子不言怪力乱神,非谓天地玄机不足道,实乃欲以人道为重,以人演天!凡异术神通,即便能撼山填海、顛倒阴阳,但终非立世之本。吾儒门所重者,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於至善一一此乃三才正理,万物纲常。”
“人么.”
李易闻言,亦有所感。
“不错!他道门要参悟天道,飞升成仙,佛门要敬神礼佛,要觉悟如来,穷极一生去追求,甚至一世不行,还能换千百个皮囊接著修行,可贩夫走卒可换不起!所以儒门不炼长生药。“元德秀说看说看,表情越发郑重,
“莫盯著方士炼丹生霞,休羡那侠客踏雪无痕,吾辈儒道落於人,让农夫把稳犁头,令將士擦亮枪缨,使书生守住心中那桿秤,足矣。但说著简单,行实艰难,唯將《论语种进骨血,令《孟子熬成肝胆,使《公羊融入胆魄,把《诗经刻入肺腑,方有一丝可能。”
顿了顿,他眼观青天,感慨道:“让千家万户炊烟不断,使市並巷陌讼平冤清,又何尝不是通天彻地之道?”
李易听得此言,心头泛起涟漪,竟有许多感悟,对面前这位五十岁左右的儒者,也是肃然起敬。
咔嘧一一咔嘧这时,门外传来了甲胃碰撞的声音,伴隨著的还有队列行进的声音。
这声音也把李易、元德秀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不等李易询问,元德秀就主动解释道:“该是金吾卫的將领,元某之前听说先生你是建勛塾的山长,便依著习惯过去拜访,结果却扑了个空,隨即瞧见清化坊中异象连天,便担心与先生有关,於是托朋友告官、上报。那些修行之人,就算修为再高,终究还是受到红尘压制,万不得已,不会冒著与朝廷兵甲衝突的风险强行施法。”
李易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抱手谢道:“原来如此,元公有心了。”
“这不算什么,就算元某不去做,亦会有他人出面,以你如今的身份、位格,自然不能轻易出事,听说光是鸿臚寺的暗桩就在周围买了不下三座宅子,平时也无人久住,所为为何,不问可知。”说到这,元德秀忽然话锋一转,“元某听说,李先生你接了圣人救於的斜封,要往北疆军中任职?”
“不错。”李易点了点头,若说一开始,他还只是想著去那边打探一下消息,摸清楚安禄山的进度,顺便远离这两京的是非地的话,现在是真想要去这大唐疆域各处走一走,看一看了。
但元德秀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先生如今位格不同,不该贸然涉险,
那边疆之地兵危刀凶,又牵扯异族,远不比两京之地有人道气运镇压,那里可是什么人都有的!就算先生你身具神通,贸然前往,亦有凶险!元某听说,先生已有学说雏形,何不安心著书立说,到时学宫也有护持,可令先生往各处书院讲学!”
顿了顿,他又道:“如今洛阳文脉虽復,可也仅限於此,儒士在这洛阳、都畿道有文脉加持,精诚於心,可呵斥妖邪鬼票,可出了这个范围,便力有不逮了。这天下文脉之復甦,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李易却道:“元公,你方才还说儒家之道在於天下之人,要將教化文章种入血脉,怎的一转眼,就要让我闭门造车?这天下的什么道理学问,是闭门造车,
闷在家中可成的?况且,你也说了这天下文脉唯洛阳独醒,我若困守此地,那其他地方的文脉,又当如何復甦?说到底,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元德秀闻言一愜,隨即竟忍不住点头,道:“如此说来,是元某关心则乱,
知行不一了。”
这时候,却又有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李先生,你虽有济惠天下之心,但也不该操之过急,何不在洛阳再待一些时日,圣贤最好不出洛阳,令门人弟子记载言行,才好昭於天下,令人人沐浴教化,则文脉闭塞,当可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