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这不仅是为了大金,也是为了你们自己的性命。”
“奴才遵旨!”
眾人齐齐躬身领命,声音里没了往日的激昂,只剩沉沉的压抑。
他们转身退出正殿,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没人敢想,在明军十万人的重重围堵之下,他们这两万人,最终能逃出去多少。
更没人敢想,就算逃出去,大金的未来,又在何方。
“佟卿,你留步。”
就在佟养性的靴底即將踏出殿门时,皇太极的声音忽然响起。
佟养性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缓缓转过身来,垂著头应道:
“嗻。”
他心中带著忐忑。
难不成,是佟国瑶的事情?
佟养性垂著头,等著对方开口。
皇太极靠在楠木椅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喉间的不適。
他抬眼看向佟养性,眼神里没了方才议事时的焦躁,反倒多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沉静。
“今日议事,你虽话少,却始终站在本汗这边。
大金到了这般危亡境地,还能有你这般忠心耿耿的臣子,本汗很是欣慰。”
此话一出。
佟养性连忙上前半步,单膝跪地,腰弯得更低了,声音带著恰到好处的谦卑:
“大汗言重了。奴才本是汉人,蒙英明汗提拔,又得大汗您信任,方能在大金立足。
效忠大金、效忠大汗,本就是奴才的本分,不敢称忠心耿耿』。”
“本分?”
皇太极轻笑一声,。
“如今这世道,本分』二字,可比黄金还金贵。”
“你那个孙子,近来如何了?”
果然是他那孙子佟国瑶的事情。
佟养性深吸一口气,说道:“回大汗,他一直很安分,平日里只在汉军旗营中走动,没敢生事。”
皇太极闻言,说道:
“现在,不能让他安分下去了,你孙子佟国瑶这颗棋子,该动一动了。”
“动……动棋子?”
佟养性愣了一下,隨即反应过来。
皇太极是要反用这个明军內应!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忙问道:“大汗欲让奴才如何做?”
皇太极靠回椅背上,目光扫过殿门,確认外面无人后才缓缓开口:
“你回去之后,找个机会给佟国瑶透个信,就说內城粮草已尽,守军人心涣散,你已暗中联络了几个汉军旗的旧部,准备今夜三更打开西门,献城投降。”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你要给足他机会』,让他觉得这是天赐的功劳。
让他连夜去给明军报信,引熊廷弼的人从西门进来。”
佟养性的眼睛渐渐亮了,他终於明白皇太极的心思:
“大汗是想……引明军主力去西门,好让咱们从其他城门突围?”
“不错。”
皇太极点头。
“外城的明军本就盯著內城,一旦听说西门献城,必然会蜂拥而至,都往西门挤。
到时候,咱们的主力就从北门突围,穿过龙岗山,往草原去。
佟国瑶以为他立了大功,却不知道,他不过是本汗用来调虎离山的棋子。”
佟养性的后背渗出一层热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他看著皇太极,此刻对方虽面色苍白、精神疲惫,却依旧透著一股运筹帷幄的气势,让他瞬间觉得,大金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他连忙磕头:“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安排,定不让大汗失望!”
“好。”
皇太极的脸上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正轻鬆的笑容。
他看著佟养性,当场就给佟养性画了一个大饼。
“此番若能顺利突围,你便是大金的第一功臣。
待本汗日后东山再起,定封你为汉人贝勒』。
八旗之中,汉人能得贝勒之位的,至今未有,你佟养性,会是第一个。”
“汉人贝勒”四个字,像一道惊雷,炸在佟养性耳边。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隨即又被狂喜淹没。
他连磕三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声音都带著哭腔:
“奴才谢大汗隆恩!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必办妥此事!定让大汗顺利突围,重振大金!”
皇太极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
“去吧。记住,此事只能你知、我知,连佟国瑶都不能露半点风声。
他得真以为自己是在立功』,这戏才能演得真。”
“奴才省得!”
佟养性站起身,又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快步走出殿门。
片刻之后。
殿內只剩皇太极一人。
他看著佟养性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色。
皇太极抬手揉了揉眉心,喉间又涌上一阵腥甜。
他抑制住想要吐血的衝动,眼神闪烁不定。
用佟养性。
这步棋,是险棋,若是佟养性反水,或是佟国瑶察觉不对劲,他和大金就真的万劫不復了。
但此刻,他已没有別的选择。
处理完这些繁杂的事情之后,皇太极感觉眼皮都在打架了,在宫人的护送下,去往寢宫。
很快,他便进入了赫图阿拉的寢宫。
“大汗。”
两个身著大金宫装的身影立刻迎了上来。
苏秦与娜木钟,两人都是草原上有名的美人,前凸后翘的身段裹在袍子里,走路时裙摆轻晃,带著几分柔媚,可此刻脸上却没了往日的笑意,只剩小心翼翼的担忧。
她们早从宫人的窃窃私语里,听闻了城楼下献首的事。
皇太极没说话,任由她们上前宽衣解带。
待衣服褪去之后。
苏秦连忙端来一杯温茶,娜木钟则取来一条干布,轻轻替他擦拭身体。
两人挨著他坐下,丰腴的身体不断的朝著他挤压而来,似乎是想引动他的兽性。
然而,皇太极心中却没半分旖旎。
“赫图阿拉要守不住了。”
忽然。
皇太极开口,这话语的內容,却让两个女人同时僵住。
苏秦手里的茶杯晃了晃,茶水溅在手上,她却没察觉。
娜木钟更是整个人都呆滯住了。
皇太极盯著帐顶,嘆了一口气,说道:
“阿济格在抚顺关外自刎了,阿敏在苏子河畔被乱枪捅死……
明军的佛郎机炮,能把外城轰开丈余宽的口子,內城这石墙,再过几日,也会被轰成齏粉。
守不住了。”
“大汗……”
娜木钟的声音先颤了,她抬起头,眼底已经蓄了泪。
她想起去年林丹汗兵败,她一路顛沛流离的惨状。
好不容易投靠了皇太极,原以为能安稳些,却没料到,不过半年,又要面临当別人战利品的境地。
皇太极终於转头,目光扫过她们苍白的脸,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们怎么打算的?若是想走,现在还来得及。
明军对蒙古降人素来宽容,或许能给你们一条活路。”
娜木钟的眼泪终於落了下来,她攥紧了衣角,却倔强地摇了摇头:
“大汗,白樺树倒了,缠树的菟丝子难道还能活?
您若活不成,我们就算逃出去,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玩物,还不如跟著您,好歹落个痛快。”
苏秦也立刻挺直了脊背,她抹去眼角的湿意,声音虽还有些发颤,却透著几分决绝:
“大汗若执刀突围,我们便做您鞘里的匕首!
草原的女儿,不怕血溅马蹄铁,也不怕死后没个葬身之地。
总好过再被人当作战利品,转手卖来卖去!”
皇太极看著她们强作镇定的模样,忽然低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苦涩。
他怎会不知,这话说得虽硬,可她们眼底的恐惧骗不了人。
树倒猢猻散本是常理,人心趋利避害也是天性,他又怎能苛求她们真的陪著自己赴死?
只是此刻听到这样的话,心里终究还是多了一丝暖意,哪怕这暖意里掺著几分虚饰。
“累了。”
皇太极闭上眼睛,往后靠在枕头上,声音里满是疲惫。
“你们也歇著吧。”
没一会儿,帐內便响起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连日的操劳和急火攻心,早已耗尽了他的力气,此刻一放鬆,便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他眉头依旧皱著,像是在梦里,也在为赫图阿拉的命运发愁。
帐內只剩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苏秦和娜木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悲苦。
待確认皇太极真的沉沉睡去之后。
娜木钟悄悄抹掉眼泪。
“还记得察哈尔草原的春天吗?”
娜木钟悄悄抹掉眼泪,声音轻得像耳语。
“那时我们还跟著林丹汗,能骑著马追黄羊,晚上围著篝火喝马奶酒,帐外全是开得黄灿灿的金莲……”
苏秦点了点头,声音带著哽咽:
“怎么不记得?
可现在……
我们又要成无家可归的人了。
明军破城之后,我们这些蒙古女人,怕是要被分给那些明將做妾婢,一辈子都回不去草原了。”
“长生天待我们何其不公。”
娜木钟將脸埋在膝盖上,肩膀轻轻颤抖,“林丹汗败了,皇太极也要败了,我们怎么就这么命苦……”
她们不敢哭出声,怕吵醒皇太极,只能互相依偎著,在残烛的微光里,默默数著赫图阿拉剩下的时光。
大金这艘船,早已千疮百孔。
她们这两个苦命的女人,似乎也要隨著这艘船,一同沉入无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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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会很晚,明天早上起来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