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孤城终破,死期已到给火鸡面真的不辣』打赏加更
夜色暗沉。
西门军营的帐篷里,佟养性端坐其中。
他刚从皇宫回来,甲冑还没来得及换下。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理清了思绪之后,对著帐外喊了声:
“把佟国瑶叫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帐帘就被轻轻掀开。
佟国瑶一身轻便的甲,脸上还带著几分少年人的锐气,只是眼底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个时辰被祖父单独召见,多半不是什么寻常事。
他躬身行礼,声音带著几分试探:
“爷爷,这么晚了,您还没歇?叫孙儿来,是有要事吩咐?”
佟养性没说话,只是抬眼盯著他。
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从佟国瑶的发梢扫到靴尖,看得他后颈发僵,手心渐渐冒出冷汗。
佟国瑶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刀鞘,乾笑道:
“爷爷,您这么看著我……
难道孙儿近日练兵出了差错?
还是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
直到佟国瑶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发颤,佟养性才缓缓开口。
“你是明军的內应,是不是?”
“轰!”
这话像一道惊雷,在佟国瑶耳边炸开。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上,双手撑著冰凉的地面,声音都变了调:
“爷爷!您……您这是听谁说的胡话?
孙儿自小跟著您在大金军营,怎么可能是明军细作?
定是有人造谣,您可不能信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瞟著佟养性,见祖父脸上没半点波澜,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祖父素来沉稳,若不是握了实据,绝不会说这话。
佟养性看著他慌乱的模样,缓缓从怀里摸出一张迭得整齐的纸条,扔在佟国瑶面前。
纸条落在地上,展开一角,上面是潦草的汉字。
正是佟国瑶前几日偷偷写给明军的密信,里面写著內城守军的布防情况。
“你以为你这半年来,借著去外城巡查的由头,频繁往抚顺方向递信,没人知道?”
佟养性的声音里没了温度。
“上个月你托猎户带出去的信,被阿敏的斥候截了半张,若不是我借著汉军旗的身份压下来,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纸条上的字跡,佟国瑶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的字跡。
佟国瑶盯著那半张纸,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辩解都十分无力。
沉默了片刻,他反而直起身子,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脸上的慌乱褪去。
眼中,反倒是多了几分视死如归!
“是,爷爷,孙儿確实是明军的內应。”
他抬眼看向佟养性,眼中带著一丝疯狂之色。
“我们佟家,早该弃暗投明了!
爷爷,您看看现在的建奴!
阿济格死了,阿敏也死了,外城丟了,內城被围得像铁桶,明军的火炮日夜对著城墙,大金撑不了几日了!
难道我们佟家要跟著皇太极一起陪葬吗?
您虽然是第一批降金的汉人,手上沾了不少明人的血,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大明皇帝胸怀宽广,只要献城投降,既往不咎,还能保佟家平安!”
“既往不咎?”
佟养性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苦涩。
“国瑶,你太年轻了。
大明皇帝或许能容得下我,毕竟他要显胸怀四海』的气度,可辽东的百姓容不下我。
当年萨尔滸之战,我带著汉军旗杀了多少明军將士?
多少辽东人家破人亡,是我亲手造成的?
我若投降,那些百姓能饶得了我?
怕是刚出城门,就被乱刀砍死了!”
“可我们不能等死啊!”
“爷爷,您总说要保全佟家,可现在只有投降这一条路能保佟家!
难道您要让整个佟家,跟著皇太极一起埋进赫图阿拉的土里吗?”
佟养性看著他急切的模样,忽然嘆了口气,那口气里满是疲惫。
“你说得对!
我活了大半辈子,杀过人,也做过孽,死了也就死了。
可佟家不能亡。”
他缓缓起身,走到佟国瑶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面色扭曲,似乎在进行天人交战。
“我可以帮你,帮你立下大功。
但爷爷有一个条件。
破城之后,你必须护住佟家的人,尤其是族里的老人和孩子,不能让他们受半点伤害。”
佟国瑶猛地睁大眼睛,脸上的震惊瞬间变成狂喜。
他原以为祖父会把他绑去见皇太极,却没想到祖父竟是要帮他!
这不仅是保全自己,更是给了佟家一条生路!
他连忙点头,声音都带著哭腔:
“爷爷!您放心!孙儿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佟家的人受委屈!
这破城之功,足够让熊经略善待咱们佟家了!”
“好。”
佟养性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帐边,掀开一条帐缝,確认外面没人后,才压低声音说道,
“守卫西门的两个牛录额真,佟忠和佟义,都是咱们佟家的人,早年受过我的恩惠,是自己人。
三日后的三更,我会让他们藉口换防,把西门的守军换成咱们汉军旗的人,到时候你带著明军从西门进来,保你顺利破城。”
佟国瑶听得心怒放,连连说道:“多谢爷爷!孙儿这就去给明军传信,让他们做好准备!三日后,定能一举拿下赫图阿拉!”
佟养性看著他兴奋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但他很快便恢復如初了。
“行了,事不宜迟,你赶紧去安排吧。
记住,此事只能你知、我知,还有佟忠、佟义,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孙儿省得!”
佟国瑶重重点头,又对著佟养性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脚步轻快地走出帐外。
很快。
帐內只剩下佟养性一人。
他看著佟国瑶离去的方向,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他缓缓走到案前,拿起那张密信,低声喃喃:
“国瑶,別怪爷爷……这不是你我能选的路。
佟国瑶从祖父帐中出来,飞速回到自己的小帐中。
他从枕下摸出一张糙纸和半截炭笔,又找出一小罐用草木灰调的密写药水。
这是他与明军联络时用的物件,往日里藏得极深,此刻却毫不避讳地摆在案上。
“三日后三更,西门守军佟忠、佟义为內应,开城门迎明军入城……”
佟国瑶压低声音念著,炭笔在纸上飞快滑动,字跡因激动而有些潦草。
只要能拿下这功劳,不仅自己能在明军中谋个好前程,佟家也能彻底摆脱“降奴”的骂名,再也不用看皇太极的脸色。
写完密信,他將纸条折好,塞进一根中空的箭矢里。
刚收拾好,帐外传来轻叩声,是他早已联络好的汉军旗小兵,也是明军安插在营中的暗线。
“东西妥了?”
小兵低声问,眼神警惕地扫过帐外。
佟国瑶点点头,將箭矢塞进对方手里,吩咐道:
“这是破城的关键,速速传递出去。”
小兵应了声,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很快。
他借著巡逻兵换岗的间隙,登上西门。
趁著没人的时候,將这箭矢射出西门六十步外的一颗石头下面。
半个时辰后。
明军斥候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摸到那石头,拔出箭矢,朝著明军营地方向快跑过去。
此时的明军中军帐,烛火通明。
熊廷弼很快便收到了斥候得来的绝密情报。
他看著佟国瑶手书的密信,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了。
“看来,今日將阿济格与阿敏的头颅亮出来,还真炸出了鱼。”
“祖大寿的这颗棋子,总算没白埋。”
身侧的周文焕凑近看了眼密信,眉头却皱了起来。
“经略公,此事会不会有诈?
皇太极向来狡诈,万一这是他设的诱敌计,故意让佟国瑶来献假信,引我军主力去西门,再从其他城门突围……”
“有诈又如何?”
熊廷弼抬起头,很是自信说道:
“我军八万大军围著赫图阿拉,两百门佛郎机炮就架在外城,就算西门有埋伏,只要城门一开,我军一拥而入,赫图阿拉照样能破!”
“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纸糊的!”
“传令下去!”
熊廷弼站起身。
“三日后三更,全军集结,主攻西门!
另外,让陈策、贺世贤、刘兴祚、李鸿基他们各带人马,严守东、北、西三门,加派斥候巡逻,绝不能给建奴半点突围的机会!”
周文焕连忙取来纸笔,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很快便写好了钧令。
他將钧令递到熊廷弼面前,熊廷弼扫了一眼,確认无误后,拿起案上的印信,“啪”地盖在钧令上。
“明日拿去发了。”
三日光阴,转瞬即逝。
深夜。
赫图阿拉內城。
西门。
佟国瑶攥著腰间的佩刀,手心全是冷汗。
他带著二十多个亲信,沿著城墙根缓缓走向西门。
走到城门洞前,他抬手对著暗处打了个暗號。
那是与佟忠、佟义约定好的“九重一轻”手势,可等了片刻,暗处却毫无回应。
“怎么回事?”
身边的亲信压低声音问,眼神里透著不安。
佟国瑶皱了皱眉,又打了一遍暗號,依旧没动静。
他心里咯噔一下,却又强压下疑虑。
或许是佟忠他们怕被人察觉,故意藏得深了。
他咬了咬牙,走入西门之內。
发现此处空无一人。
难道佟忠佟义这两人害怕此事失败?
不及多想,佟国瑶让人打开城门。
“吱呀”
老旧的城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深夜里传出老远。
佟国瑶屏住呼吸,看著城门缓缓推开一线,外面隱约传来明军甲冑碰撞的轻响。
他刚要开口喊“是我”,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从脊背窜上头顶。
那寒意不是来自夜风,而是来自暗处蛰伏的杀机。
“入城!”
一声暴喝陡然响起,紧接著,数百支火把同时亮起,將西门外的空地照得如同白昼。
明军先锋千总高举长刀,率领数百精锐踩著整齐的步伐冲入城门甬道。
“冲啊!”
“杀啊!”
铁甲鏗鏘的声响、士兵的吶喊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瞬间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突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陡然撕裂夜空,西门楼的顶层突然落下一道黑影。
是重达数万斤的铁闸!
沉重的铁闸带著呼啸的风声,“哐当”一声砸在甬道的青石板上,火星四溅。
后续跟进的明军被生生截断在门外,而衝进来的八百多精锐,瞬间成了瓮中之鱉。
没等明军反应过来,两侧的箭垛后突然探出无数黑洞洞的箭口。
“放箭!”
隨著一声令下,密集的箭雨如蝗群般落下,箭头带著破空声,顷刻间便射倒了数十名明军。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刚举起盾牌,就被数支穿甲箭穿透盾牌,惨叫著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甬道的青石板。
“杀!”
甬道两侧的暗门突然被推开,八旗的重甲兵如潮水般涌出。
他们身披三层铁甲,手持丈余长的长矛,列著密集的阵形向前推进。
长矛如林,寒光闪烁,明军先锋被挤压在狭窄的甬道里,连挥刀的空间都没有,只能步步后退,惨叫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