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镶黄旗悍將阿山身披两层重甲,如铁塔般撞入混乱的汉兵群中。
他身后八十名白甲巴牙喇紧隨而至,这些养精蓄锐已久的建州死士,眼中寒光如狼。
阿山手中沉重的狼牙棒横扫,两名转身欲逃的汉军督战兵头颅如西瓜般爆开!
“佟养性!带你的狗守住两翼!再退一步,爷先砍了你!”
他狰狞咆哮,狼牙棒一指前方缺口:“巴牙喇!隨我堵住它!把明狗推回去!”
阿山身先士卒,竟迎著死士最汹涌的浪头,踏著堆积的尸骸逆冲而上!
他手中狼牙棒带著悽厉的风声,每一次挥砸都如攻城巨锤,沾著便骨断筋折!
一名死士的弯刀砍在他肩甲上,只迸出几点火星,下一瞬便被狼牙棒连人带盾砸成肉泥。
八十名白甲兵紧隨主將,结成一道楔形锋矢。
他们沉默如磐石,动作却快如闪电,精钢虎枪精准地刺穿死士的咽喉、心窝。
厚重的顺刀劈砍下来,连木盾带手臂一同斩断!
这群养精蓄锐、装备精良的八旗锐士,在这狭窄的缺口斜坡上爆发出恐怖的杀伤力,硬生生將死士的狂潮顶得为之一滯!
佟养性被阿山的凶威慑住,嘶声力竭地呵斥部下,连砍数名溃兵,总算勉强稳住阵脚。
汉军旗兵卒依託残垣断壁,用长矛和劣质弓箭从两侧向涌入的死士攒射、捅刺。
虽然战意薄弱,但在督战队钢刀与阿山白甲兵的威慑下,终究形成了一道迟滯的侧翼火力网。
皇太极站在內城箭楼阴影里。
他看到了阿山如礁石般死死顶住缺口洪流的身影。
“好个阿山…好个佟养性…”
皇太极的声音低不可闻,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那片硝烟与血肉瀰漫的缺口。
“堵住!给朕再堵一刻!就一刻!”
他需要的,正是这用命换来的、短暂却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
他已经集结精锐前去了,只需要多坚持一会儿,他们就可以去支援。
另外一边。
赫图阿拉的另外东北二门。
数百名明军死士肩头扛著浸透桐油的云梯,腰侧別著短刀,在偏厢车的掩护下朝著城墙猛衝。
车轮碾过城外的碎石地,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车身上插满了建奴弓箭手射来的羽箭,箭杆颤巍巍的,却挡不住死士们前赴后继的步伐。
城头上的建奴兵卒探出半个身子,將滚石、热油劈头盖脸浇下,有死士被热油烫得惨叫,却仍死死攥著云梯不放,直到被滚石砸中,整个人从梯上坠落,砸在城下的尸堆里,溅起一片血污。
这惨烈的佯攻,確实牵制了建奴的注意力。
不少原本从东北二门前去支援西门的兵卒,不得已回撤防守。
不过。
明军军营前的瞭望台上。
熊廷弼的目光始终锁在西南角的缺口上,眉头拧得更紧了。
只见己方的死士虽已衝到缺口下,却被佟养性的汉军旗与阿山的白甲巴牙喇死死堵在城外。
不得寸进。
再这样下去,今日的攻城,就要功亏於溃了。
“贺帅,该你了!”
熊廷弼目光落在身旁的贺世贤身上。
这位瀋阳总兵官早按捺不住,闻言当即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刀光在晨光中一闪,朝著身后的重甲精锐大喝:
“儿郎们!隨我冲!”
五百名早就待命的辽东重甲精锐应声而出,他们身披两层鑌铁鎧,连头盔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锐利的眼睛。
每人手中握著一把长柄斩马刀,刀柄抵在腰间,朝著缺口奔去。
与此同时,熊廷弼抬手一挥:
“火炮移射!覆盖內城方向!”
两百门佛郎机炮当即调整角度,炮弹呼啸著越过缺口,砸在內城城墙下的空地上,烟尘滚滚而起,碎石飞溅,嚇得內城城头的建奴兵卒纷纷缩了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炮轰,打乱了佟养性的防守节奏。
他原本正指挥汉军旗用鸟銃朝著缺口下射击,可炮弹落下的巨响让不少兵卒慌了神。
不少炮弹,还直接落在火銃手身上。
一时间损失惨重。
而就在这时,贺世贤的重甲精锐已衝到缺口前。
阿山提著一把狼牙棒,亲自带人堵在缺口处,看到明军重甲衝来,他怒吼一声,挥棒朝著最前排的一名重甲兵砍去。
“当”的一声巨响,狼牙棒砍在鑌铁鎧上,竟被弹了回去,阿山的虎口震得发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名重甲兵的斩马刀已横扫而出,直接將阿山身旁的一名白甲兵拦腰斩断,鲜血喷溅在阿山的脸上。
“杀!”
贺世贤一马当先,环首刀劈翻两名汉军旗兵,带领著手下的重甲精锐如同一把尖刀,硬生生撕开了建奴的防线。
阿山还想顽抗,但贺世贤却也不是好招惹的。
手中的环首刀直接朝著甲冑缝隙划去,先是断了阿山握著狼牙棒的手。
接著又是一斩,將阿山的人头彻底斩下。
阵前斩將,明军士气更甚了。
而佟养性见势不妙,想要调兵支援,可明军后续的步卒已顺著缺口涌了进来,手里的火銃朝著汉军旗兵密集射击,“砰砰砰”的銃声中,汉军旗兵成片倒下,原本还算整齐的防线瞬间崩溃。
很快,明军便控制了外城的大半区域,巷战的喊杀声从街头传到街尾,此起彼伏。
內城城头的皇太极將这一切看在眼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原以为外城就算被轰开缺口,靠著汉军旗与白甲巴牙喇的防守,至少能撑上一日,可没想到短短一个时辰,外城就丟了。
那些新征来的兵卒,有的甚至没敢拔刀就往后跑,被督战队砍了脑袋,也没能止住溃逃的势头。
“废物!”
皇太极低声骂了一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猛地转身,对著身旁的侍卫喝道:
“传我命令!外城所有精锐立即撤回內城!
剩下的人就地巷战,能拖一刻是一刻!”
侍卫领命狂奔而去,皇太极则再次看向城外。
明军的火炮已停止轰击內城,转而开始清理外城的残敌。
烟尘中,那面“熊”字帅旗正缓缓朝著外城移动。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內城那三丈高的石墙上。
外城丟了没关係,只要內城还在,只要那些精锐骑兵还在城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另外。
阿济格,阿敏,你们也该行动了罢?
……
皇太极心心念念的阿济格,正在抚顺关外的明军粮寨外。
林间的蚊虫却已开始肆虐,嗡嗡地绕著马蹄打转。
明军粮寨两千步外的山坳里,阿济格的三千骑兵正像蛰伏的狼群,悄无声息地伏在灌木丛中。
马蹄裹著粗麻布,连兵器都用乾草缠了刃鞘,可谓老银幣。
山坳下。
明军的储粮寨,寨墙是新夯的黄土,泛著潮湿的暗黄色,高三丈有余,墙头上每隔十步就立著一座哨塔,塔上的明军背著鸟銃,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
寨门进进出出的运粮车络绎不绝,车轮碾过土路的“吱呀”声顺著风飘上山来,车斗里堆得冒尖的粟米袋,在阳光下泛著浅黄的光泽。
阿济格眯著眼。
从哨塔的数量、进出的粮车规模来看,寨中存粮绝不止十万石,若是能一把火烧了,熊廷弼的十万大军怕是不出十日就得退军。
“贝勒爷,蚊虫实在凶。”
身旁的牛录额真低声抱怨,伸手拍死一只叮在脖颈上的蚊,指尖沾了血。
阿济格却没理会,目光死死盯著粮寨的东门。
那里是运粮车进出的主要通道,守兵虽多,却不如南北两门的箭楼密集。
他忽然抬手,示意身后的斥候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再探,寨子里的守军到底是明军正规军,还是民夫拼凑的?”
半个时辰后。
斥候就从山下摸回来了。
“回贝勒爷,小的绕著寨墙转了三圈,瞧见守军里有不少穿短打的民夫,手里拿的是锄头和木棍,真正带甲的明军也就千人,都守在哨塔和寨门里。
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了些。
“寨墙根下埋了鹿砦,大门外还有两道壕沟,咱们骑兵硬冲的话,怕是要吃亏。”
“千人守军,倒有一半是民夫……”
阿济格低声重复著,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麾下的三千骑兵都是八旗精锐,野战衝锋无人能挡,可攻坚向来是短板。
粮寨虽不是关隘,可夯土墙加鹿砦,再配上几百明军的鸟銃,硬攻下去怕是要折损不少人手,还未必能炸开寨门。
他抬头望向粮寨方向,恰好看见一队运粮车从东门出来,约莫二十辆,护送的明军只有五十余人,还夹杂著十几个民夫。
阿济格的眼睛忽然亮了,猛地拍了下大腿:
“有了!”
他转头看向身旁一个满脸络腮鬍的牛录额真,指著那队运粮车:
“你带一个牛录的人,把马蹄再裹厚些,从后山绕过去,待那队粮车走到前面的岔路口,就动手。
別杀乾净,留几个活口让他们跑回寨子里报信,咱们假装是小股游骑,抢了粮就走。”
那牛录额真愣了一下,隨即反应过来,咧嘴一笑:
“贝勒爷是想把寨子里的守军引出来?”
“正是!”
阿济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咱们骑兵野战怕过谁?只要他们敢出城追击,就把他们引到前面的开阔地,三千人包饺子,一口吞了!
到时候没了守军,粮寨就是块肥肉,想怎么烧就怎么烧!”
“嗻!”
牛录额真当即领命,转身对著身后的三百骑兵打了个手势。
片刻后,这队骑兵便像一阵风似的掠下山林,马蹄裹著麻布,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很快就消失在橡树林的深处。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紧接著,一股黑烟裊裊升起,那是粮车被点燃的信號。
“成了!”
阿济格眼中闪过兴奋的光。
果不其然。
粮寨的东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队明军举著刀枪冲了出来,约莫有五百余人。
哨塔上的明军还在朝那边张望,完全没注意到,山坳里的三千骑兵已经悄悄解下了马蹄上的麻布。
阿济格拔出腰间的刀,刀刃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芒,他压低声音:
“都给我听著,待会儿衝出去,先斩明军的百户、总旗,断他们的指挥!记住,別恋战,把人往开阔地赶!”
“嗻!”
见此情形,阿济格当即一挥手。
眾人骑上战马,朝著出寨的明军杀去。
马蹄声渐渐响起,从最初的细碎,慢慢变得密集,像一阵惊雷,朝著那些追击的明军席捲而去。
阿济格一马当先,脸上满是狠厉的笑意。
只要吞了这队明军,抚顺关外的粮寨,今日必破!
然而,没过多久。
粮寨东门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
阿济格正挥刀劈倒一个明军百户,余光瞥见寨门处尘土大起,数百名步卒推著十辆楯车冲了出来,楯车蒙著厚实的生牛皮,上面还钉著尖刺,车轮碾过地面时发出“轰隆”巨响,竟在开阔地上迅速结成了一道盾墙。
“结阵?”
阿济格勒住马韁,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他抬手一挥,身后两百名骑兵当即催马衝锋,马蹄踏得地面震颤,长矛直指楯车缝隙。
可下一瞬,“砰砰砰”的銃声突然炸响。
楯车后面的明军火銃手齐射,铅弹像暴雨般扫来,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骑兵应声落马,马嘶声与惨叫声混在一起,竟硬生生逼停了衝锋的势头。
“倒是有点门道。”
阿济格眼神沉了沉,可还没等他调整战术,粮寨里又衝出一队人马。
数百名骑兵举著明晃晃的马刀,后面跟著上千名步卒,步卒们肩扛长枪,队列虽不算齐整,却透著一股悍不畏死的气势。
“这小小的粮寨,倒藏了不少兵?”
阿济格心中诧异,可隨即又冷笑起来。
千余步卒加五百骑兵,在他三千八旗精锐面前,不过是多些砍杀的对象罢了。
只要將这些人歼灭了,粮寨必將不攻自破!
他当即下令:“左翼骑兵绕后,右翼骑射骚扰,中路压上!先衝散他们的步卒!”
號角声响起,三千骑兵分成三队,左翼骑兵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朝著明军步卒的侧后方迂迴。
右翼骑兵则翻身下马,搭弓射箭,箭雨密集地落在明军阵中,逼得步卒们不得不举起盾牌防御。
中路骑兵则保持衝锋姿態,马蹄声震得人心臟发颤,眼看就要將明军阵型衝垮。
明军骑兵果然慌了,有几个骑兵甚至开始往后退,可步卒阵里突然响起一声大喝:
“稳住!谁退斩谁!”
紧接著,楯车再次前移,火銃手轮番射击,竟硬生生顶住了八旗骑兵的攻势。
阿济格越打越觉得不对劲。
这些明军明明已经显露疲態,却始终不肯撤退,像是在刻意拖延时间。
然而。
此刻醒悟,已经迟了。
就在这时。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震天价响的踏地声,那声音不像骑兵的轻快,倒像无数重甲步兵齐步前进,沉闷得让地面都在轻微摇晃。
阿济格猛地转头,只见东边的山头上,一面绣著“刘”字的大旗突然升起,紧接著,漫山遍野的明军涌了出来,甲冑在阳光下泛著冷光,长矛和火銃的尖端连成一片,竟看不到尽头。
“是刘兴祚!”
阿济格身边的斥候失声喊道。
阿济格的瞳孔骤然收缩,终於明白过来。
难怪这些明军死战不退,原来是在等援军!他当即扯著嗓子喊道:
“撤!快撤!”
可已经晚了。
身后的山林里突然传来“咔嚓”的树枝断裂声,一队身著黑色重甲的明军步卒冲了出来,他们手持长刀,甲冑厚得能挡住弓箭,正是李鸿基所部的重甲精锐。
这些步卒像一堵移动的铁墙,瞬间堵住了八旗骑兵的退路,刀斧挥舞间,不断有骑兵从马背上跌落。
而且,戚金的炮营也到了。
火炮轰击之下,建奴骑兵人仰马翻。
“中计了……”
阿济格目眥欲裂,他看著前后夹击的明军,看著那些原本被他视为猎物的明军士兵,此刻却成了围猎他的猎人。
马蹄声、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阳光被硝烟遮蔽。
抚顺关外的这片开阔地,瞬间变成了八旗骑兵的修罗场。
……
ps:9100字超级大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