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干嘛要这么害怕努尔哈赤?
难道我们真的打不过吗?
原本附和撤兵的将领们也抬起头,眼中露出了战意。
他们回忆起沈阳之战时,明军如何靠着火器和阵法击退建奴,想起战后百姓夹道欢迎、陛下发赏的场景,心中的犹豫渐渐被坚定取代。
童仲揆上前一步,对着熊廷弼拱手行礼,语气诚恳:
“经略公明鉴,末将之前只想着稳妥,却忘了还有这一层关系在。既然经略公决定一战,末将愿听候调遣!”
“我等也愿听候调遣!”
其他将领纷纷拱手,齐声应和。
之前的分歧烟消云散,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坚定起来。
既然大方向定了,不管之前有多少不同意见,此刻都要拧成一股绳,全力以赴。
熊廷弼望着帐内渐渐凝聚的士气,紧绷的眉梢稍稍舒展,心中那股悬着的焦虑终于落了几分。
他抬手按住桌案,声音沉稳如磐。
“既然诸位都决意一战,本经略倒有三套战法,今日便与诸位一同参谋,看看哪套更合时宜。”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他脑中已将战局拆解重组,清晰勾勒出三套应对之策。
这份临危不乱的应变与谋算,让帐内将领暗自叹服,一个个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
“请经略公明言!”
见众人眼中满是期许,熊廷弼不再耽搁,抬手点向沙盘上的抚顺城,沉声开口:
“第一套战法,名为‘围点打援,设伏歼敌’。此计分两步走,步步需紧咬要害。”
“第一步,虚围抚顺,锁死守军。留一万五千精锐,挑选步卒与神机营混编,继续围着抚顺城。
这一万五千人不用真攻城,却要摆出‘攻城在即’的架势。
重点加固城东、城北的防御,这两处恰是建奴援军从开原、赫图阿拉来的必经之路,用鹿角、拒马层层封锁城门,再让神机营的火器小队轮班守在城头,鸟铳、佛朗机炮时不时放几响,搅得城内不得安宁。”
“白天呢,就多派民夫在城下搬运云梯、撞车,故意放慢手脚,让城上的代善看得真切。
夜里更要热闹,营外遍插火把,火光映得半边天通红,再让士兵们轮班呐喊,喊些‘三日破城’的口号,让代善以为咱们主力还在城下,不敢轻易突围。”
“第二步,主力设伏,择险待援。本经略亲自带三万精锐:两万步兵、一万骑兵,再配上神机营的鸟铳手和佛朗机炮队,趁着夜色与风雪掩护,悄悄转移到红河谷。
这地方是努尔哈赤从赫图阿拉南下的必经之路,两侧山壁陡峭,中间就一条窄道,正好卡着八旗骑兵的短处,让他们没法迂回包抄。”
“咱们得提前三天赶到那里布防:步兵沿着山谷两侧的山坡藏好,手里备好弓箭和鸟铳;炮队架在山顶的平坦处,炮口对准谷中;骑兵则埋伏在谷口两侧的林子里。
等努尔哈赤的援军进了谷,先让炮队开炮,轰乱他们的阵型;接着步兵从山上往下打,箭矢、鸟铳齐发;最后骑兵冲出去,把谷口堵死,不让一个建奴兵跑掉。”
熊廷弼话音刚落,帐下奉集堡总兵官李秉诚便皱着眉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抱拳道:
“经略公,此计虽妙,却有两处不妥。
那努尔哈赤征战半生,最是狡诈多疑,向来爱派斥候探查前路,咱们提前三天在红河谷设伏,人多手杂,难免会留下踪迹,一旦被他察觉,这伏击就成了笑话。”
“再者,如今努尔哈赤刚赢了林丹汗,士气正盛,怕是不等休整,不日就会率军南下。
咱们这三万主力要从抚顺城外秘密转移到红河谷,还要布防、架炮,三天时间根本不够。
等咱们刚摆好阵势,说不定努尔哈赤的骑兵已经杀到跟前了,到时候反倒会被他打个措手不及。”
李秉诚的话句句切中要害,帐内将领们也纷纷点头附和,原本亮起来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凝重,纷纷看向熊廷弼,等着他的应对。
熊廷弼面色不变,继续说道:
“既然伏击之策难行,那便说第二套。分兵牵制,固守待援,联合同盟军,以拖待变。”
他俯身指向舆图上抚顺与沈阳之间的节点,细细拆解:
“留两万兵马继续围抚顺,加固营寨,只守不攻,死死缠住代善;再派一万轻骑,往西北方向游走,一方面监视努尔哈赤的动向,另一方面尝试联络科尔沁部与内喀尔喀五部。
即便林丹汗败了,咱们仍可许以重利,劝他们出兵袭扰建奴侧翼;剩下的兵力则退回沈阳,依托城防固守,等努尔哈赤南下时,咱们内外呼应,以拖待变,耗到他粮草不济,再寻机决战。”
话音未落,负责联络盟军的参将何纲便率先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经略公,此法怕是行不通。林丹汗大败,科尔沁部恐怕不会太愿意出兵。
内喀尔喀那边更不用说,炒老狐狸向来见风使舵,如今努尔哈赤刚赢了仗,他躲都来不及,怎会帮咱们?”
李秉诚也附和道:“是啊经略公,林丹汗的溃兵还在城外冻得瑟瑟发抖,谁看了不忌惮?
盟军靠不住,分兵只会让咱们兵力更散,到时候努尔哈赤一来,怕是连抚顺都围不住!”
诸将你一言我一语,第二个战法很快便被否决。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熊廷弼猛地抬头。
“既然前两法都行不通,那便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速攻抚顺,先歼守敌!”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炸在众人耳中。
“集中所有火炮,一日之内,猛攻抚顺城南,那里之前被咱们轰过几次,有裂痕!炸开城池后,全军入城,先灭了代善的两红旗!”
“只要没了代善,咱们就不用再担心腹背受敌,到时候依托抚顺城和城外咱们筑的冰城堡垒,跟努尔哈赤正面对峙,胜负犹未可知!”
帐内瞬间骚动起来,诸将眼中先是闪过惊讶,随即亮起光芒。
这法子虽险,但却很有操作空间。
马世龙率先前倾身体,附和道:
“经略公说得对!先干掉代善,咱们就少了个后顾之忧。”
可兴奋劲儿还没过去,童仲揆便皱紧眉头,快步上前一步,说道:
“经略公,此法太险了!抚顺城墙再薄,代善手里也有近两万的两红旗建奴,咱们要一日破城,谈何容易?
万一短时间拿不下来,努尔哈赤的援军到了,咱们攻城的兵马被夹在城与援军之间,岂不是要被包饺子?”
“是啊经略公,这风险太大了!”
陈策也跟着劝道:“努尔哈赤离着开原不远,说不定一两日内就到了,咱们哪有把握一日破城?”
众人想到此计策的危险,顿时一个个都沉默了。
这个计策,似乎也不行。
就在这时,熊廷弼突然开口。
“如果本经略亲自领一万人马,去开原方向迟滞努尔哈赤呢?”
“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淡定了。
满桂猛地站起来,半跪在地,劝诫道:“经略公万万不可!您是全军主帅,怎能亲自去当诱饵?万一有个闪失,咱们全军就没了主心骨!”
“是啊经略公,要去也是末将去!”
马世龙也跟着请战,语气恳切。
“您坐镇中军,指挥攻城才是正理!”
熊廷弼看着众人急切劝诫的模样,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视死如归。
“诸位听我细说。”
他抬手压下众人的声音,缓缓解释。
“第一,努尔哈赤向来多疑,若是派别人去迟滞他,他未必会当真,说不定会知晓我军在强攻抚顺,加快行军。
但我去了,他定会以为明军主力在开原方向,以为咱们要跟他决战,才会放慢脚步,仔细探查。”
“第二,只有本经略亲自去,才能最大限度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知道我是大军主帅,定会集中兵力对付我,这样一来,攻城的诸位才能有更多时间,
只要你们能在我缠住努尔哈赤的三日之内破城,咱们这局就赢了。”
说到这里,帐内众人终于反应过来。
熊经略哪里是去“迟滞”,他是要把自己当成诱饵,用主帅的身份钓住努尔哈赤,为攻城部队争取时间!
满桂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经略公,这太危险了!一万兵马对付努尔哈赤的精锐,您这是……”
“不必多说了。”
熊廷弼打断他,语气依旧冷静。
“本经略此去,也不一定会有危险。我带去的人马,多是骑兵和神机营,打不过还能拖,只要缠住他三日就够了。”
“而在这三日时间里面,你们,一定要拿下抚顺!”
到了现在,众人才明白,为何熊廷弼在建奴、草原人眼中,被称之为蛮子。
这家伙打起仗来,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甚至比蛮子还要蛮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