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笑了笑,转头看向张嫣,语气温柔了几分。
“你自选秀入宫,算算也有些日子没跟家里人好好说说话了,今日便留在坤宁宫,陪他们多叙叙旧。”
随即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近来有些臣子心思不正,总想着托关系找到你这里,想让你在朕面前吹吹枕边风:无非是想让朕裁撤厂卫,换上些他们自己人,美其名曰‘贤臣’。”
他目光扫过殿中略显局促的张国纪夫妇,声音压得更低。
“你聪慧通透,自然不会上这种当。可太康伯夫妇久在乡野,没见识过京城这些明枪暗箭。若有人借着亲戚故旧的名头来拉拢,或是说些厂卫的坏话挑唆,他们若是轻信了,被人当枪使,那可就麻烦了。”
张嫣耳尖微微发烫,却瞬间听出了话里的深意。
后宫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步步皆是暗礁;朝堂更是波谲云诡,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自大婚之夜她便暗下决心,绝不当后宫干政的祸水,绝不让自己成为皇帝的拖累。
此刻听朱由校这般提醒,她连忙点头,目光清亮地看向父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陛下放心,臣妾的父亲母亲都是本分人,最是听劝,断不会轻信旁人挑唆。”
朱由校见她领会了意思,便松开她的手,转向张国纪夫妇,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和。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便不多留了。”
话音刚落,侍立一旁的黄门太监便扬声唱喏:“摆驾乾清宫”
“恭送陛下!”
张嫣与张国纪夫妇连忙起身,齐齐躬身行礼,直到朱由校的明黄色身影消失在暖阁门外,脚步声渐远,张国纪夫妇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一下子垮了下来,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天知道方才皇帝在座时,两人有多煎熬,那龙椅上的年轻人明明语气平和,可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仪,却像无形的网,让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手心早就攥出了汗。
“嫣儿……哦不对,现在该叫皇后娘娘了。”
张国纪转过身,看着端坐主位的女儿,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与自豪。
皇后啊!
这可是天下女子能企及的最高位置,竟是他张国纪的女儿!
他这辈子不过是个秀才,却能有个做皇后的女儿,说出去能让乡里乡亲惊掉下巴。
张嫣脸上漾着温和的笑意,目光落在父母略显局促的脸上,语气依旧是往日在家时的亲昵。
“父亲母亲不必多礼,在女儿这里,依旧是嫣儿。”
她顿了顿,想起朱由校方才的嘱咐,又补充道:“往后在宫外若有什么难处,或是缺了什么物件,尽管让人往坤宁宫递牌子,女儿自会让人打点。”
张国纪连忙摆手,脸上的激动渐渐沉淀下来,换上一副郑重神色:“如今吃穿用度都是宫里供给,宅子田地也都是陛下赏赐的,啥都不缺。你呀,就安安心心当好这个皇后,辅佐陛下,莫要行差踏错,便是给我们老张家挣最大的脸面了。”
他虽是乡野秀才,却有难得的通透,知道女儿身处高位,最忌外戚干政,与其想着借势谋利,不如让她在宫里站稳脚跟,这才是张家长远的福气。
也正是这份不贪权势、明事理的开明,才能教出张嫣这般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又有洞察世事的聪慧的女子。
“父亲能明白就好。”
张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沉静地望着父母。
“京城不比咱们祥符老家,在县里,县令老爷便是天,可到了这儿,别说八品官一抓一大把,就是六品、五品的京官,走在街上都寻常得很。达官显贵更是多如牛毛,稍有不慎便可能得罪人。”
她话还没说完,张国纪便呵呵笑起来,摆了摆手:“皇后娘娘放心,我和你母亲在京城定然老实本分,不多言,不多看,就当咱们是来做客的。”
“你们想老实,未必有人肯让你们老实。”
张嫣放下茶盏,语气重了几分。
“父亲母亲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京城里攀附权贵、挑唆生事的人多着呢。若是你们一时糊涂做错了事,被言官参上一本,女儿便是想护着也难,真到了被赶回老家的地步,女儿这个皇后,也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外戚不贤’,那才是真给张家丢脸。”
这话像一记警钟,敲得张国纪夫妇心头一震。
张国纪当即挺起胸膛,拍着胸脯保证:“嫣儿你放心!我和你母亲在京城住几日,看看新鲜,就回祥符去!咱乡野本分人,还是地里踏实。”
他望着女儿,眼中满是恳切。
“我听说当今圣上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你在宫里好好辅佐陛下,把后宫打理得妥妥帖帖,比给我们金山银山都强,咱们老张家能出个皇后,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张嫣听着父亲这番话,心头一阵暖流涌过,眼眶微微发热。
有这样明事理的父母,是她的福气。
“父亲母亲放心,女儿省得。”
只要父母守好本分,宫里的赏赐、日常用度,她都会打点得妥妥帖帖,绝不会亏待他们。
可若是真犯了原则性的错……
张嫣望着窗外宫墙的飞檐,眸光渐渐坚定
她是大明朝的皇后,更是陛下的妻子,绝不能因私情让陛下为难。
暖阁里的气氛渐渐松弛下来,张母拉着张嫣的手,絮絮叨叨说起老家的琐事,那些熟悉的乡音,让张嫣暂时卸下了皇后的重担,变回了那个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女儿。
只是这份温情里,终究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距离。
不过,张嫣早有准备。
从她踏入这深宫的那一刻起,有些路,便只能独自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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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