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风向之变,中宫掌权
晨光渐盛,朱由校携张嫣踏入乾清宫,面上已看不出半分方才的狂喜。
帝王威仪如深潭静水,喜怒皆藏于九重之下。
此刻。
乾清宫东暖阁中。
早膳早已备好,尚膳监今日格外用心。
鹿茸枸杞粥、人参乌鸡汤、海参烩鸽蛋尽是些补气固元的珍馐。
朱由校执起玉箸,却在每道菜上浅尝辄止。
“陛下多用些吧。”
张嫣亲手盛了半碗鹿筋羹。
“昨夜.”
她话未说完,自己先红了耳尖。
朱由校轻笑摇头,说道:“《黄帝内经有云:壮火食气。”
他指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笑道:“朕现在这里烧着的火,可比这些食材猛多了。”
年轻就是火气大,不需要吃这些滋补之物。
而且
这些大补之物,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太医院院使躬身捧来锦盒,小心翼翼的说道:“请陛下用固本丹。”
盒中赤红丹丸泛着诡异光泽,鹿血的腥气混着朱砂的金属味扑面而来。
张嫣好奇地望向那丹药,却见朱由校突然沉了脸色。
“撤下。”
两个字如冰刀出鞘。
院使还想再劝,皇帝的眼神已冷得吓人:“需要朕提醒你们,皇考是怎么龙驭上宾的?”
殿内瞬间死寂。
那个红丸案的禁忌词汇,此刻像幽灵般盘旋在众人头顶。
院使扑通一下,跪伏在地,拼命磕头。
朱由校倒不是故意为难这院使,只是说道:“以后太医院不许上丹药上来。”
这太医院早就不可信了。
他们送上来的丹药,朱由校那是一颗都不会去吃的。
还是小命要紧。
用完早膳之后,朱由校与张嫣一道出了乾清宫。
此刻。
乾清宫外,十六名锦衣卫力士肃立两侧,鎏金帝辇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朱由校执起张嫣的手,扶她一同登上御辇。
这个举动让随侍的礼官瞳孔微缩。
按祖制,祭祖大典本该帝后分乘,但少年天子今日偏偏要破这个例。
“坐稳了。”
朱由校在张嫣耳边低语,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挠。
皇后端庄的仪态险些破功,连忙用团扇掩住微扬的唇角。
宫道两侧,文武百官早已跪候多时。
当看到帝后同乘的御辇缓缓经过时,几位老臣的胡须明显抖了抖。
最古板的礼部属官刚要出声,就被礼部尚书孙慎行暗中拽住了衣袖。
“陛下这是,又要教臣妾破规矩了吗?”
张嫣透过珠帘望着御道尽头巍峨的奉先,声音有些发颤。
朱由校握紧她微微出汗的手,笑着说道:“主要是带着你,告诉列祖列宗,朕给他们找了个好媳妇。”
“其次,朕倒是要想看看,朕爱皇后,谁敢反对?”
此话一出,未经人事的张嫣哪里顶得住皇帝如此甜言蜜语,被朱由校吃得死死的。
片刻之后,张嫣才脸红着憋出一句:“我看陛下还是正经点好。”
御辇行至丹陛前,太常寺卿的唱赞声穿透云霄:“吉时已到!”
朱由校率先下辇,却未急着迈步。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向辇上的皇后伸出手。
这个违背礼制的动作,让跪在远处的言官们倒吸冷气。
然而,他们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陛下年轻气盛,如今辽东又刚打了胜仗,这谁敢去做这个出头鸟。
“来。”
张嫣将颤抖的指尖放入丈夫掌心。
在百官面前,她不能给陛下丢脸。
张嫣挺起胸膛,当她绣着金凤的裙裾拂过奉先殿门槛时,礼乐骤然齐鸣。
这是大明开国二百年来,第一次有皇后以这样的方式踏入太庙。
而在这个场景下,朱由校一直在观察群臣们的反应。
令朱由校意外的是,今日竟无一人出列劝谏他与皇后同辇祭祖之事。
也没有人上前说他的所作所为违背礼制。
那些平日动辄以祖制为由的言官们,此刻都低垂着头,笏板紧贴胸前,仿佛突然变成了哑巴。
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掠过年轻天子的唇角。
他顿时有所明悟。
在这朝堂之上,规矩的枷锁从来只锁得住庸主。
辽东这场胜仗,不仅斩了建奴大将的头颅,更斩断了某些人倚老卖老的底气。
是啊,洪武爷能定下规矩,永乐帝能改易祖制,凭什么他朱由校就不能?
虽然现在还无法做到朱棣的那种地步。
但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奉先殿祭祖之后,群臣各回各处。
文渊阁。
众人接到了皇帝让他们拟旨封赏、抚恤辽东前线士卒的诏书。
孙如游与李汝华当即感慨道:
“陛下圣明!当初力排众议启用熊经略,如今看来真是慧眼如炬!”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未尽之言。
作为皇帝破格提拔的帝党骨干,这场胜仗不仅验证了天子的识人之明,更给他们这些‘幸进之臣’镀上了一层金身。
陛下擢他们入内阁,并非是凭个人喜好。
那完全是看能力的。
就似陛下重用熊廷弼一般!
李汝华已经飞快地盘算起来:有了这场军功打底,那套筹划多时的税制改良方案,或许能在朝议上搏一搏了。
内阁首辅方从哲接到如此任务,眉头先是一紧,继而缓缓舒展。
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熊廷弼竟真让他做成了。”
不远处,次辅刘一燝先是脸上露出喜色,但这喜色,很快就在他脸上消融,转而为之的是担忧。
在他身侧,朱国祚的表情则是喜忧参半。
“这捷报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刘一燝轻叹一口气。
之前,他们还在商议如何借辽东战事不利之机,劝皇帝‘远厂卫、亲贤臣’,彻底肃清朝堂。
谁曾想,熊廷弼这个倔脾气竟真打出了自萨尔浒以来的第一场大胜仗!
“陛下圣明!”
“天佑大明!”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刘一燝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总算打了个胜仗不是?
至于劝谏陛下的事情,总会找到机会的。
“诸位,按捷报所载战功,即刻拟旨封赏。抚恤之事,亦需一并办理妥当。”
方从哲轻叩案几,苍老的声音在内阁值房内回荡。
皇帝对此事何等重视,在座诸公心知肚明。
不过一盏茶功夫,六部堂官已齐聚文渊阁。
兵部尚书捧着功劳簿细核,户部侍郎拨着算盘核算钱粮,礼部郎中则翻检《大明会典寻找封爵依据。
茶香氤氲间,方从哲望着窗外的宫墙,忽然轻叹:“今日见陛下与皇后同辇而行,倒是琴瑟和鸣之象。若能早日诞下皇嗣,实乃社稷之福。”
“方公所言极是。”
刘一燝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皇后贤淑端庄,若能常伴君侧,劝陛下亲贤臣、远厂卫”
话未说完,但满座皆是宦海沉浮之辈,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刘公莫不是想学东汉那些外戚干政的把戏?洪武之时,便已有祖制,言之后宫不得干政!”
孙如游话里带刺。
刘一燝脸上的表情一顿,撇过脸去和朱国祚耳语。
茶汤渐凉,值房内的私语却愈发稠密。
这些读书人精得很,明面上不敢违逆圣意,却都打着‘曲线救国’的主意。
既然皇帝独宠中宫,何不借皇后之手,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