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挟著细密的雨丝吹入亭中,带来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
亭外的松柏在风雨中微微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场僻静的谈话伴奏。
“武学从来都不是一种单纯的杀人伎俩,而是一条通往认知自我』的道路。”
石承毅的声音在亭中迴响,清晰而沉稳。
“科技能赋与人更强的武器,药物能改造出更强的肉体,异能更是上天赐予的权柄。”
“但这些,都是外物。外物用得久了,人就会迷失,会依赖,会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他说著,往前走上一步,伸手拍了拍那被雨水冲刷得鋥亮的青石栏杆,发出“啪”的一声清响。
“人的身体就好比一个器皿,外物便是盛在里面的水。”
“科技与异能,是在不断地往器皿里加水,却从未想过去加固器皿本身。”
“但器皿无论容量还是材质,终究都有其上限,一旦承受不住那汹涌的力量,结果便是器碎水覆,一切成空。”
这番比喻,浅显却又直指核心,让方诚心念微动。
他低头看著自己的手掌,感受著体內那股如太阳般炽热的能量,开口问道:
“所以,武者打磨肉身,修炼真气,其根本目的,不是为了提高杀敌手段,而是为了不断加固身体这个器皿』,实现生命层次的提升?”
“问的好。”
石承毅眼中闪过一抹讚许的光芒,頷首道:
“我们武者修的,確实是这个器皿』本身。打磨肉身,站桩练拳,都是为了知己之身』,了解每一寸筋骨的开合与极限,每一缕气血的运行与流转。”
“但这只是第一步,是基础,更重要的,是知己之心』。”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隨后看向方诚,眼中闪烁著灼灼的光芒,仿佛能洞穿人心。
“在枯燥的苦练中,审视自己的懒惰与怯懦,在激烈的对战中,直面自己的恐惧与愤怒。”
“道家云抱元守一,练就纯阳』,佛门讲明心见性,不假外求』。”
“学武的过程,就像打磨一件绝世神兵,以汗水淬炼,以意志锻锤,將后天沾染的杂念一一剥离,剩下的,才是你与生俱来,最纯粹的真我』。”
见方诚若有所思,石承毅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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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学常讲以意领气,以气运身』。”
“这个意』,便是关键,它源於你的真我』,对於我们武者来说,也可以称之为武意』”
“一个武者没有强大的意志,再精妙的拳法也只是空架子,是无根之木。”
“所以我们观想內景,便是为了凝聚这股武意,將虚无縹緲的精神,化为可以感知的力量。”
“最终,当你的真我』足够纯粹,足够强大时,便能达到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石承毅的语气变得悠然,仿佛在描述一幅绝美而壮阔的画卷。
“那是一种对自身生命百分之百的掌控,一种不假外求的圆满自足。”
“到了那时,你的举手投足,都暗合天地至理,你的心念一动,便能引动无形之力。”
“外界的科技再发达,异能再诡譎,在你面前,都不过是镜水月,因为你,才是唯一的真实。”
他负手踱了两步,目光投向亭外烟雨朦朧的山景,整个人的气势也隨之变得开阔而高远。
“科技的突破,让人类在有限的生命中,有了探索无限宇宙的可能性。”
“但如果只依赖冰冷的机器,我们的精神,永远也无法触及宇宙的真实。”
“而武道的终点,便是以我心代天心,以个体生命之微,去体悟宇宙苍生之大,最终实现生命层次的升华。”
“这,才是武道的真諦,是通往永恆的另一条道路。”
雨丝自铅灰色的天幕垂落,无声无息地浸润著西山陵园的每一寸土地。
远处的山峦在雨雾中连绵起伏,宛如一条沉睡的墨色巨龙。
近处的墓碑则静默无言,仿佛在聆听这场关於生命真諦的对话。
方诚循著石承毅的视线,也望向那片被乌云笼罩的天际。
刚才这番近乎哲学高度的武道论述,如同一道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曾经亲眼目睹真岛五郎等实验体的疯狂异变,见识那些异人们强大却失控的力量。
还有武学研究会中师长们的言传身教,自己日復一日修炼真气和冥想的经歷……
无数零散的画面与感悟,此刻如同被一根金线彻底贯穿,最终串联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
雨声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每一滴雨水敲打在亭檐上的声音,都仿佛在印证著迴响於亭中的话语。
“可惜……”
石承毅说著,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惋惜与批判:
“现在队里很多人都忘了这一点,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信。”
“他们痴迷於基因优化,热衷於人体实验,以为靠著药剂和手术就能批量製造强者。”
“殊不知,那些被催生出来的战士,精神意志早已千疮百孔,根基不稳,如同沙上之塔,看似强大,实则不堪一击。”
“如果只是为了追求最高效的杀伤力,他们走的这条捷径或许没错。”
“但在自我进化的这条路上,他们只是在不断堆积一座外表华丽的沙塔。”
“而我们武者每日磨礪自身,是在锤炼那炉中真金,追求那份独属於自己的真实与无限。”
方诚静静地听著,没有插话。
眼前的老者,其见识与格局,可以说远超马建国。
沉思良久之后,他对著石承毅,郑重地躬身一礼:
“多谢石老指点,晚辈受教了。”
“哈哈,不必多礼。”
石承毅微笑著摆了摆手,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
“这些话,其实大多是当年厉归真首长教导我们这些晚辈的。”
“我到了这个年纪,也不过参悟了皮毛而已,现在能与你这样的后起之秀印证一番,於我而言,也是一大快事。”
厉归真……
再次听到这个武道神话的名字,方诚的神情微动。
“建国说,你已经成功立意,观想出一轮煌煌大日,甚至开始著手凝聚真我。”
石承毅语气稍作停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老夫不才,想討教一二。”
方诚闻言,微微一怔。
虽然能感觉到,眼前的老人气血异常旺盛,远超寻常武者。
但若论真气充沛程度,恐怕还没法和自己这个怪胎相提並论。
如果说只是较量拳脚功夫,那就更如同儿戏。
方诚真怕自己稍微控制不好力道,一拳就把对方这把老骨头给拆了。
“当然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