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铠踩踏在木板,发出沉重的碰响。
陈谦业从鲁水船司的三层疾步走过,一把推开了李卿的房门。
“真要撤军?!”他紧盯着屋里的女人。
李卿正在慢条斯理地缠着自己的腕口,她斜眼瞥向陈谦业:“不然呢?”
陈谦业望了一眼身后,又走了几步进到屋里,带了门。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李胥不会有大动作吗?”
李卿纠正他:“我说的是,李胥不会派大军来和我们掰手腕。”
陈谦业脸色一板。
他是正经打仗的,他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区别。
东秦如果起十万之兵,首先粮草辎重的消耗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其次,江城山易守难攻,就是真拿下来,也势必元气大伤。
李卿骁勇善战,以少胜多并非孤例,真要在这两江之畔被她一战功成,大军很可能直接溃散。
相比之下,李卿还有西岸陆路随时可以撤退,这种简单的博弈,李胥不会算错。
但谁又能想得到,短短数月的时间,李胥手下竟然已经积攒起了这样一支庞大的白鬼大军。
“汜水镇的时候见过,”李卿走到窗口外拍了拍栏杆,“这些怪物力气强健、不惧死痛,矢如雨下也拦不住它们分毫,一旦达到十万之数,秦州境内没有人能够抗衡。”
陈谦业还是有些不甘心,江城山作为东秦首险,就这么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如果真这么厉害,李胥早怎么不用?”
“可能,他也在犹豫吧。”
想到自己那个侄子,李卿叹了口气:“白鬼无智,需要人操控,他不可能有足够的人手驾驭十万白鬼,这些怪物很可能只是单纯被他驱赶来的。”
驱赶而来,意味着白鬼很大程度并不受控。
它们不是军队,所以攻城拔寨无往不利。
但也正因为它们不是军队,所以没有任何纪律和约束,所过之处,生者寂灭。
“这一趟驱鬼,他得先把自己的西部领土整个犁过一遍,才能压到我面前。”
李卿说着,脑海中回想起江城山死了个通透的各家宗门贵胄:“我们当初的策略是有效的,哪怕在李胥看来,江城山一役后,整个东秦平原都很难再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了,不然他也不会舍得用这种招数。”
陈谦业想不到这么深,他能着眼的还是眼前的战事:“但是,就算我们在这里退了,这十万白鬼仍然会继续西进,还是在向我们的领地侵袭。”
“对,但是江城山我们经营的时间还短,没有太多纵深,打起来只能硬碰硬。”
李卿朝着另一侧的窗口扬了扬下巴:“我已经派人快马飞回,在沿途哨站到冠雀城之间设立工事陷阱,准备海量火油,我们撤军也并非逃窜,到时候我会组织骑兵队沿途冲杀,利用路程反复消耗它们。”
不管怎么说,战场之,两个大体量的军阀之间,李胥既然出牌了,李卿就很难有无伤的解。
且不说对抗白鬼的损失。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此役之后,战线势必将从易守难攻的江城山,推进到李卿河北的冠雀城下,纵使有些回推,主动权也一定掌握在李胥这边。
“这牌,太硬了。”
李卿轻声呢喃,远望向彼端的视线越发凝重。
有些事,她没有刻意提及。
白鬼是怪物不假,但这些怪物并非凭空得来。
十万白鬼,那就得是十万个人。
若李胥早早就有所准备倒还罢了,如果是在李卿夺取江城山之后,那也就意味着,他在短短数月间,将十万人变成了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