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芽儿看了看弟弟,挑了挑眉道,“急什么,今晚设家宴,为你和二哥接风洗尘,到时候不就见着了。”
六顺儿没说什么,笑着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你去了趟北契,还真是去玩乐了?”月芽儿听到弟弟不是说赛马就是打猎,没忍住问道。
六顺儿听阿姐问话,只觉得阿姐是在考教他,但又想到自己亲眼所见的北契,笑容淡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沿。
“北契…契丹贵族子弟,五岁上小马,十岁就能随部族迁徙,在马背上吃睡。且他们玩乐时,便在草场上分作两军,冲杀演练,马背上成长起来的民族,不容小觑。”
六顺儿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月芽儿早已收起了闲聊的神色,眸色沉静如水,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了一下,又一下。
沉默了片刻,方叹道,“我大胤的骑兵,确实是一弱点。”
祝妍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女儿,早起的那点困意又消散全无。
屋内气氛顿时有些沉重。
六顺儿又道,“不止骑兵,我去过北契的南都,那里虽不及洛阳繁华,收了许多汉人,如今他们也学着我们开了科举,还有不少汉匠,打铁,织造…又有骑兵做本,阿姐,我看的,都心虚,若真有一战…不说胜负,伤亡必然惨重。”
“你们姐弟俩儿,没影的事儿,说的好像明儿就要打一样,快别愁眉苦脸的了,咱们娘仨儿早些用午膳吧。”祝妍打破了屋内沉重的气氛。
月芽儿也顺势收敛了眸中沉色,朝着弟弟眨了眨眼,忙道,“我今儿一早急着出城接六顺儿,阿娘这会儿一说,可真是觉着饿了。”
娘仨个吃的小厨房的饭,午膳很快摆了上来,简简单单两荤两素加一火腿笋丝汤。
六顺儿就可着青菜吃,熟悉的味道熨帖着肠胃,也暂时压下了心头不爽。
又听阿娘问可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才顺着阿娘的话头,捡了些沿途无关紧要的风物见闻来说,也卖弄了两句有趣的契丹话,逗阿娘和阿姐开心。
吃过饭,月芽儿叫阿娘睡一觉,自己拉着六顺儿要去看海东青。
姐弟二人消着食儿,走着往麟栉宫去,一路上说着话。
“其实,我还见了北契南都的匠作院,规模还挺大的,还有,他们科举上榜的,除了诗文,另有一科专考实务,题目竟是模拟治理旱灾、疏通漕运,甚至……计算边军粮草转运损耗。”
说罢,顿了顿,看向姐姐沉静的侧脸又道:“他们学的,不止是我们的文章礼仪,更是我们如何治国安邦的实学。取了我们的筋骨,却仍披着他们的皮毛,所以我才害怕。”
月芽儿停下脚步,有宫女行礼,月芽儿点头致意,与弟弟到了一处没人的亭台。
亭外枣园的枣树都开了花,花瓣零星随风飘落。
“皮毛?”月芽儿轻轻摇头,将亭子里椅凳上的花瓣扫开坐下,“他们的皮毛,是铁蹄弯刀,如今再学了筋骨……爹爹这些年在北疆增设堡寨,改革马政,便是看到了这层。只是树大亦难转身,不提升军队实力,再多也是徒劳。”
月芽儿见六顺儿垂头丧气的坐到一侧,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只道,“爹爹心里都有一把秤的,不过是如今时候未到,爹爹忙着先管百姓的饭碗。”
六顺儿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可真是春羊养肥秋狼。”
月芽儿目光投向亭外那片开得细碎繁密的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