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李村长吐出一口悠长的烟气,心绪似也随之飘向了遥远的县城。
他一辈子都没有去过九鲤县,以往更没有机会参加九鲤老爷的登神诞。
这一次九鲤派大办庆典,村一级的布道公也有资格前往观礼。
不过就算没有王松的要求,李村长也会把机会让给沈戎。
在他看来,像这种长见识、遇贵人的好机会,理所应当要让给沈戎这样有前途的年轻人。
他自己这一把扔进海里都要被鱼儿嫌弃的枯骨,能守着村庙安然闭眼,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沈戎你小子在县庙那种地方可千万不能犯浑啊,该低头就低头,该认错就认错。九鲤老爷是仁慈的善神,他老人家一定会原谅你,庇佑你的。”
老人把叮嘱的话语轻轻告诉晚风,希望它能把话带给沈戎。
“沈叔可不是一个会低头认错的人。”
突然,一个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在李村长的耳边响起。
李村长用余光瞥看向身旁,就见一张青涩的侧脸,也学着自己刚才那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将要沉沦的海上红日。
“你为什么觉得你沈叔是那样的人?”李村长有些好奇问道。
李耀宗不假思索道:“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沈叔跪拜过.”
“不要瞎说。”
李村长立马打断了少年的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语气严肃道:“沈戎可是九鲤老爷最虔诚的信徒,不止是他,咱们李家村的每一个人都是,记住了吗?”
“记住了。”
李耀宗身上已经没了当初那股野小子的混不吝,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乖乖点头应道。
对于他这番变化,李村长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拍了拍对方的肩头,笑道:“现在真是个成熟的小伙子了。”
被表扬的李耀宗并没有露出任何笑容,只是埋着头闷声问道:“村长,你说沈叔他还会再回来吗?”
“他这才走了几天啊,你就开始想他了?”李村长酸溜溜道。
“不是。”李耀宗摇头道:“我是想当面跟他说一声谢谢。”
李村长不明所以:“谢什么?”
李耀宗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在鲛珠镇的时候,沈叔答应了我,要帮我去找爹娘,替我给他们带句话。虽然沈叔后来告诉我他没有找到人,但其实我知道,沈叔肯定是找到了的。只是我爹娘他们暂时有事脱不开身,所以不能回来看我,这些我都懂。”
李村长闻言,无声的叹了口气。
“你让他帮你带的什么话?”
“我让沈叔告诉我爹娘,我和阿婆在家里等着他们。”
李耀宗继续问道:“所以村长,您说沈叔他还会回来吗?”
李村长憋了半天,良久喷出一股浓烟:“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李耀宗突然抬头:“那您说九鲤老爷会知道吗?”
“这个嘛要不咱们试一试?”
一老一少一拍即合,当即跳下船舷,快步走到神台之前。
李村长跪在地上,从蒲团前的木头匣子中取出两片半月形的木质杯筊。双手合握杯筊,举至眉心,朝着神像恭敬叩首,同时在心头默念所求之事。
“请九鲤老爷示下。”
李村长嘴里发出一声高呼,将手中的杯筊掷向天空。
砰!
没有任何征兆,升空的杯筊突然间炸成漫天齑粉。
李村长的脸色骤然间苍白如纸,他主持了村庙大半辈子,可从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其中是什么原因。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九鲤老爷很生气。
“沈戎到底在九鲤县干了什么?”
九鲤县城,官首衙署。
一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内,在这里埋首案牍一整天的王松,总算是将手上繁杂的事务给处理完毕了。
他随手将笔扔在桌上,仰身靠着椅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可尽管身体已经感觉十分的疲倦,但王松的精神却没有半点困顿,反而越发的清醒,像是一根越绷越紧的弦。
“事情有些不对劲啊.”
自打从鲛珠镇返回九鲤县后,王松感觉自己在官首衙署中的处境就变得有些奇怪。
之前因为和王营将之间的那一层关系,王松虽然命位和神职都不高,但是在官首衙署内还是有几分地位。
像这种计算各村、镇神庙缴纳年数的活儿,根本就不用着他亲自动手。
但是不知道为何,他不止被上司给扔来了这里,而且所有有关登神诞的事务,全部不允许他参与。
要知道现在整个九鲤派的头等大事,就是筹备九鲤老爷的登神诞。
而官首衙署作为统领所有九鲤派收俸神官的重要部门,在登神诞中负责的便是最为关键的贺礼整理和保管工作。
不允许王松参与登神诞的筹备,就意味着将他排除在了核心之外。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王松百思不得其解。
按常理来说,只要自己舅公不倒,那王家在九鲤派内的地位依旧坚挺,不会有人敢给自己下绊子。
“而且自己可是刚刚查办了鲛珠镇主祭郑庆方残害信徒、中饱私囊的大案子,就算教派内部并没有公开对自己进行嘉奖,但也不应该坐让自己在这里坐冷板凳才对啊.”
在神道命途的教派中打拼,命位高低有时候并不是关键。
有没有足够强大的靠山,在神祇手里积攒了多少神眷,这些才是关乎地位的核心要素。
其中的复杂程度和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现如今已经不复存在的黎国官场。
王松背靠‘营将’王兴祠这颗大树,身上却没有任何纨绔子弟的气息,一直以来都十分注意经营自己的人脉关系。
这次突遭冷遇,王松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多方打听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位神官。
可是所有渠道传回来的消息都没有一切正常,并没有任何人在背后说过自己的坏话。
可越是如此,王松心里就越是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