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手心和膝盖擦破了,也没敢哭。摸着黑把瓶子捡起来装袋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奶奶的目光太有压迫感,小江野那个时候也感觉不到怕了。
奶奶:“急急忙忙做啥子?”
江野拖着麻袋,也不敢拉她了:“太黑了,我害怕。”
“怕鬼怕!不做亏心事怕鬼怕!天上还有月亮,哪黑了?”
小江野看不清奶奶的表情,她只看到漆黑天空中一轮不甚明亮的灰白的月亮。
不知道是不是她小时候对光太渴求了,还是巷子真的太深了。她总觉得月亮的光好像没有光临那里的意思。
“有月亮在,怕什么怕!天亮得很!跟着月亮走,一会儿就到家了。”
江野的世界真的没有光了。
她只有一个挂在天上、不甚明亮的月亮。
慢慢的,她看到月亮就会安心些,觉得好像没那么怕了。
秦昭眨了眨眼睛:“我奶奶说,有月亮,不用怕。”
她笑了下,露出了点骄傲的表情:“后来,我看到月亮就真的不怕了。”
虽然月亮不属于她,但她可以看到它,感受到了它的光。
哪怕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她也不怕了。
她和这个或暗或明的世界,有了熟悉物带来的连接。
她笑着,沈砚辞却只看到了她蒙了雾气的眼睛,心里变得酸胀。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昭昭很厉害。”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秦昭眼睛一酸。一仰头,眼泪似乎退到了嗓子眼。
她笑了下,开口的时候嘴唇颤了一下,半秒后才开口:“砚辞哥,月亮挺好的……你也很好。”
沈砚辞喉结艰涩地滚了下,嗓音低磁:“昭昭,我不讨厌月亮了,我喜欢月亮。”
秦昭愣了一下,笑了笑:“你也要喜欢你自己。”
沈砚辞心里百味杂陈,故意拖着点语调:“我当然喜欢我自己了,毕竟是被女朋友认证的好。”
他看着她:“我女朋友也很好,我很喜欢她。”
他不太喜欢她说这么多,他很好之类像发好人卡的话。
她的头发被风吹着,单薄的身体似乎也要被吹走似的。
沈砚辞牵她手的力气,下意识稍微大了些。
秦昭眼睛沾了水光,更显澄澈了。
她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体温:“我有件事情还没告诉你。”
江面在夜里也变成了黑色,粼粼地泛着波光。
秦昭抬了下眼睛,语速很慢:“我没有不喜欢你,也没有……故意对你冷漠。”
她手指动了一下,松开他的手,拂了下他肩膀上本来就没有的灰。
沈砚辞掌中一空,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睫,想要重新握她的手,被她不着痕迹地躲了一下。
她手指并拢,像是在赶小虫子。
沈砚辞眼睛漆黑:“我不怕被咬。”
秦昭手指蜷缩了下,她没再牵回去:“我还没说完呢。”
她看着沈砚辞,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江面变大的浪花似乎也映入了她的眼睛。
“我有障碍,心理方面的。”秦昭扯出一个笑,语气轻松。
“我以前不是一直装男生吗?装久了心理就有问题。正常女生习以为常的事情,有些我就做不到。”
“我追你之前以为我好了的。”她眼睛眨了眨,里面泛着雾气,她轻抿了下唇,“实际上并没有,还是有应激反应。”
“就……我们看电影那次,你亲我,我不是哭了吗?”秦昭脸上还带着点无所谓的笑,“不是我讨厌你,是,是我控制不住。”
她脸上的笑有点撑不住,嗓子开始发麻。
“还有后面,很多次,你觉得我不喜欢你的表现,躲你,或者流露出了什么抗拒表情,都不是针对你。”
沈砚辞知道他们要把芥蒂都清干净,需要面对这个问题。
但是看着秦昭在他面前自剖伤疤给他看,看着她明明发颤却仍然继续说给他听的唇。
他的心像是被绳子勒紧,窒息的疼。
他不想再听她继续剖开自己的伤口了,他想去抱抱她。
他嗓音艰涩:“对不起,是我太笨了。”
秦昭并没有接受他的拥抱。她看着他空中的手,又看向他的眼睛:“沈砚辞,你听我说完。”
“这个应激反应,”她顿了一下,“永远都不会好。”
她视线碰到他泛红的眼睛,垂了下眼睫,继续说道:“就算要降低它的反应程度也要三年。”
“我知道这样说挺过分的。”秦昭眼睛里泛着水光,锁骨上方的一块皮肉都开始发紧,“我就是不适合谈恋爱。”
她既做不到别的女生那样甜蜜地谈恋爱,时不时还会做一些扫兴的事情。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
她垂了下眼睫。
“我应该解释清楚了。”秦昭没去看他,她转头看了眼好像没有尽头的江廊,“你想什么时候回家?现在,还是散完步?”
江面的风声呼呼,掀起浪声,淹没了心跳和呼吸声。
秦昭抬眼:“你想自己待一会儿也可以。我知道你骂不出口,就不让你骂我出气了。”
沈砚辞被她这时候还在耍机灵调节气氛,弄得眼睛酸胀。
密密麻麻的疼在胸口泛开,呼吸都开始疼。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睛里盛满了水光。嗓音哑得厉害:“昭昭——”
“我们还要再错过三年吗?”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颤。
却好像一根弦轻而易举撕破了秦昭严丝合缝的防线。
她嘴巴瘪了一下,眼睛里蒙了一层雾气。
“沈砚辞,我刚刚可能没说清楚。”她声音带着浅浅的气息。
“我对亲密行为有障碍。应激反应就是,你亲我的时候,甚至突然靠近的时候,我会想害怕、想躲、推开你,也可能会哭。就算我喜欢你,我也会这样做。”
“可能没有征兆,可能接受的范围会倒退。别的情侣能做的事情,我做不到。也会在你想亲近的时候突然扫兴。”
她声音低了下去:“就像之前那样。”
不管有意无意,都会有伤害。
沈砚辞看着她,忽然问道:“你害怕的时候,我还有想法,算不算禽兽?”
秦昭怔了下。
“昭昭,谈恋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们都觉得高兴才算高兴。把所有责任归到你身上,对你不公平,也是我的无能。”
“如果对你而言,分手是个更好的选择。我们——”他停顿了一下,才艰难道,“可以先分手。”
“因为我这段时间做的一点都不好。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和猜忌中,既不体贴,也不理智,逃避现实。让本来就害怕忐忑的你,反过来照顾我的情绪。”
沈砚辞声音仿佛从腐烂的伤口挤出脓疮,每一下都带着疼,一字一句道:“我真的差劲极了。”
“你觉得我不能做你男朋友,是理所应当。”他眼睫颤了颤,“可是,如果——”
“如果你只是出于对我的好意,我不愿意分开。”
“我承认,我对你有欲望。但绝对不限于此。”沈砚辞泛红的眼睛看着她,“你知道,分开的那年我在想什么吗?”
他眉头因为压抑锁着,嗓音艰涩:“要是能看你一眼就好了。”
一滴眼泪从秦昭的眼眶里滚了下来。
“分开的那两年半,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有理智,不是为了欲望而活。”
沈砚辞抬手,用拇指轻轻把它拂去:“对我而言,跟你在一起,得到的更多。”
他看着她,眼神哀伤:“如果你还喜欢我,觉得我或许不是那么无可救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成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秦昭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哭腔。
沈砚辞:“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秦昭使劲地点了点头。
她点头的瞬间,沈砚辞如释重负般地呼了口气,他眼睛里闪着水光:“抱抱。”
熟悉的气息和踏实感笼罩全身,秦昭终于抱着他哭了起来。
江边的风很大,卷着两人的衣摆纠缠在一起。
沈砚辞抱着她,埋在她的肩头,温热的液体渗入她的外套:“对不起。”
他想抱紧她,想到什么又松了力道。
秦昭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和胸腔的剧烈震动——他在哭。
她手指动了一下,抱紧了他。
沈砚辞颤抖得更厉害了。
霓虹灯反映在江面碎成星河,随着波纹悠悠晃动着。
两个人分开看到对方泛红的眼睛,顿了一下,又莫名笑了起来。
秦昭仰头看着他:“你哭什么?”
“我女朋友差点不要我,我不能哭吗?”沈砚辞说完故作凶狠,实际很轻地用额头碰了下她的。
秦昭摸了摸额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很轻:“没不要你。”
沈砚辞抬了下眼睛:“我知道。”
“我知道。”他尾音几乎失去了声音。
他看着她,声音很低:“我的昭昭太勇敢了,所以我有点心疼。”
秦昭眼睫颤了一下。
沈砚辞用手指把沾到她脸上的发拢在耳后:“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没有放弃我。”
“我女朋友做的已经够多了。”他看着她,商量道,“以后让她多依赖依赖我,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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