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王京汉阳。
李尔瞻独坐在自家的书房里,就着夕阳的昏黄看着面前已经写好的辞表。
自万历四十一年八月取代李廷龟以来,李尔瞻已经在礼曹判书这个位置上坐了快八年了。
判书虽不在三政丞之列,礼曹也不是吏曹、兵曹这种要害衙门,但通过与金尚宫交好,李尔瞻常常能提前得知国王的心意,从而“常主朝论”,权压众臣。
但是近几年,尤其是万历四十六年萨尔浒兵败以来,李尔瞻觉得自己的日子是越来越难了。泰昌改元之后,小北派的甚至重新翻出了万历四十三年申景禧被指控拥立绫昌君李佺的事情来攻击他。
申景禧和李尔瞻有一层薄薄的姻亲关系,是李尔瞻的党羽。甚至申景禧就是在李尔瞻家求救时被义禁府逮捕的。当年,小北派借机攻讦李尔瞻,但凭着王上的宠信,李尔瞻安然过关,地位毫不动摇。但现在申景禧已经死了,非要掰扯这个事情真就是死无对证,全凭一张嘴了。
李尔瞻想了很多方法来保住自己的地位,但大都无济于事。最近这段时间,王上对他愈发冷漠,就连金尚宫那边的关系都不太好跑了。李尔瞻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再这么下去恐怕真的要出大事了。
可是,李尔瞻又不愿意或者说不敢急流勇退,放弃如今的地位。这不单是因为恋栈,更是因为恐惧。李尔瞻上位以来,为了铲除异己、巩固权力,兴起了许多冤狱,因此也就得罪了许多人。李尔瞻很清楚,自己一旦远离权力的中心,就很可能被其他人撕碎。所以他的辞表写了一封又一封,但直到目前,他也没敢真的向上呈递。
就在李尔瞻再一次深深地陷入纠结的螺旋之时。门房快走过来,轻轻地叩响了书房的门。“老爷。”
“.”门房的呼声很轻,就算加上叩门声也没能立刻将李尔瞻的思绪拉回来。
“老爷!”门房加重语调,但仍旧小心翼翼。
“嗯?”李尔瞻虽已年过六十,但仍旧中气十足。“谁来了?”
“郑佥使投来帖子,说是想见您一面。”门房隔着门说,“要不要放他进来?”
“哪个郑佥使?”佥使,全称兵马佥节制使,这种级别的官就算是放在武官里都算是小的。在王京,这样的人物没有十个也八个,即便加上了‘郑’这个特定的姓,李尔瞻还是想起了好几张脸。不过,顿了一瞬之后,李尔瞻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是郑忠信吗?”
“是他。”门房应道。
李尔瞻咂摸了一会儿。“请他进来吧。”
门房犹豫片刻,问道:“小的冒昧问一句,老爷打算在哪里见他?”
不同客人对应不同的待遇,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佥使,门房自不必问,李尔瞻必然在偏厅见他,甚至连茶点都没有。但郑忠信不是什么普通的佥使,他是故领议政李恒福的拥趸,甚至在李恒福死后,将李恒福的遗体从李恒福的流放地咸镜道北青,送到了李恒福的家乡。对李尔瞻来说,郑忠信勉强算半个政敌。所以门房就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直接请进来吧,我就在这儿见他。”说罢,李尔瞻便将辞表收了起来。
门房愣了一下,但没有再多问什么:“是。”
别说门房不解,就连郑忠信自己也没想到李尔瞻竟然会在书房这样私密的地方见他。
“在下拜见李判书!”一进门,郑忠信先跪下给李尔瞻磕了个头。这是基本的礼数。
“请坐。”此时,李尔瞻已经离开书案后头的主位,挪到靠墙的茶几边上坐着了。
“谢”郑忠信站起身,愣住了。李尔瞻指着的,分明是他身边的位置。郑忠信连忙又作一揖。“上下有序,在下怎敢与李判书并肩?”
李尔瞻端起茶几上新沏的茶。“我这可是上好的杭州龙井,白白倒掉岂不浪费?”
郑忠信只得走到茶几旁的椅子上坐下。
“好茶!”郑忠信捧起茶,只闻了一下便开口夸赞了。
“呵呵。”李尔瞻放下茶盏,轻轻笑道:“郑佥使准备辞朝了?”
郑忠信又是一愣。“是。”
“所以郑佥使果然是来问虏事的?”李尔瞻跟郑忠信也没什么家长里短好聊,直接就切入了正题。
“是,也不是。”郑忠信放下茶盏。
“那就请先说说‘不是’的部分吧。”李尔瞻说道。
“我想在辞朝的时候,向王上再提姜、金之事。”郑忠信起身作揖。“希望到那时候,您能帮着说两句。”
“什么叫再提姜、金之事,”李尔瞻微微眯起眼睛。“能说得更明白些吗?”
“当然是斩将安心!”郑忠信正色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