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四日,清晨。
张居正将李如松杀海贼是否该惩奏疏与宗室子请求出海奏疏,外加沈念的票拟,一起呈递到了禁中。
沈念的票拟上,有五名阁臣的联合署名。
小万历看过后,对票拟决定无任何异议,当即命冯保批红用印。
随后,小万历就写了一幅“海不扬波”大字。
海上贸易要兴盛,必须做到令行禁止,不能有妇人之仁。
宗室出海,不但是对朝廷开海引银令的践行,还能使得宗室子有事可做,也值得鼓励与宣扬。
在沈念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小万历虽然性格仍较为自私,总盼着独揽朝纲外,觉悟还是挺高的。
欲成一番大功业的小万历,目前其实是与沈念之主张最契合的人。
……
六月底,从各地呈递的奏疏上来看,大明两京十三省一切如常。
在地方官府的监管下,各地皆未曾出现银贵钱贱的情况,折银田赋有序征收中。
百姓没闹,胥吏们没闹,州府官员们更没有闹。
当然,也出现了一些“陋习死灰复燃”的不和谐现象。
比如:地方官员违例使用驿马驿丁的情况再次复苏。
淮安、庆远、严州等府的州府官与其亲眷公车私用,巡查御史上报后,张居正立即下令重惩,无一例外。
一些官员总喜欢试探朝廷的底线。
一旦朝廷对驿乘的管理稍有松懈,不出半个月,违乘之事便能成风,然后所有人都以为还能像往常那样法不责众,不予惩处。
岂不知,朝廷当下的态度是:对违逆新政法令者,皆为零容忍态度。
……
这几日。
内阁阁臣申时行一直都在阅览张居正与沈念往昔的票拟。
他知自己相对其余四名阁臣而言,主张确实相对保守,撰写奏疏时,经常与其他四人想法相背,故而决定学习一番,以使得日后内阁做事更有效率。
待张居正致仕,申时行是最有资格成为首辅的。
他目前也有成为首辅的想法且不想当一个窝囊首辅。
……
转眼间,到了七月份。
京师内,热浪滚滚,民间冰价比五月份足足翻了两倍。
工部、顺天府、一些皇家寺庙,在京师的一些城门口、街角,设立了诸多凉茶棚,供一些体力劳动者饮用。
这样的天气,在室外做事,非常容易中暑。
工部与顺天府接连下发布告,禁止官府雇佣的漕运纤夫、船工、脚夫、驿夫、马夫等在午时太阳最是浓烈之时于露天下劳作,并号召私人雇主体恤劳工,让他们午时能歇息一个时辰,避开烈日劳作且不能减少酬劳。
饶是官府如此提醒。
仍有一些货郎、菜农、扛抬力工等冒着烈日劳作,只为能让家里人吃饱肚子。
京师内不时出现中暑的百姓,五城兵马司的兵卒发现后,会立即将他们带到医馆救治。
夏日,对很多力工而言,如同渡劫一般。
京师各个衙门的官员们。
三月春日之时,为了晒太阳与欣赏春色,没事儿都能在衙门外溜达好几圈。
而到了酷暑之时,官员们都是太阳升起前入衙,太阳落山后归家,一步都不愿迈出官衙。
沈念身兼多职。
有时在翰林院、有时在文华殿,有时在户部,有时在内阁值房,几乎每日都是汗水湿透了官服,虽然有各种冷饮子,但一冷一热,让他非常难受。
他也期盼着酷暑早日结束。
……
七月初五,清晨,天微微亮。
沈念刚走出门,便见阿吉拿着一封书信快步跑了过来。
“少爷,海老的信!”
海瑞监察地方御史,四处微服巡查,每两三个月都会为沈念写一封私信,唠唠家常,也聊一聊他的一些见闻。
依照朝廷礼制,谏官是不允许私下与内阁阁臣有书信往来的,但海瑞与沈念除外。
此乃张居正请命、小万历特许的。
之所以特许。
一方面是因海瑞与沈念无私,绝对不会结党成势。
另一方面是因只要听到海瑞呈递奏疏,不但是小万历,朝堂百官都会吓得一哆嗦。
海瑞奏事,基本都是能捅破天的大事。
并且,海瑞之言,朝中科道官与民间百姓皆信。
在海瑞这种人眼里,朝堂处处都是毛病,百官各个都有问题。
张居正担心海瑞出言太猛,影响朝政,故而让沈念传话,海瑞有些事情可以先征求征求沈念的意见,而不是直接上疏。
沈念接过书信,用手一捏,发现这次的书信比往常的两倍都要厚。
“想必是海老又有一些新鲜的经历要与我分享了!”沈念喃喃道,二人当下已成了忘年交。
……
片刻后。
沈念坐上马车,先将窗户打开,然后撕开了海瑞写给他的书信。
从信封中取出信纸后,沈念发现是两迭信。
当即,他先将厚的信放在一旁,然后看起了薄一点的信。
信内,海瑞先是祝贺沈念入阁,然后围绕着沈念所主张的“先民、再吏、后官”言论,说了许多。
海瑞是典型的爱民派,且比沈念更激进。
沈念只是主张:苦一苦百姓不如苦一苦官员;海瑞直接主张:百姓受苦,实因杀的贪官不够多。
之后,海瑞回答了沈念上封信询问他的事情。
先称自己身体还非常好,然后承诺年底就致仕请辞,专职当沈言澈的老师。
沈言澈这个月刚过完四岁的生日,年后,便算五岁。
当下,官宦士族的孩子,五岁左右便开始入学。
沈念依稀记得,自己五岁时,已经能熟背三字经与百家姓了。
海瑞之所以致仕,是因为他的身体确实撑不住当下的差遣了,再干下去,就是白拿朝廷俸禄了。
沈念看到此话,不由得笑容灿烂。
近日。
申时行、王锡爵、翰林院的多个检讨、编修、修撰都想成为沈言澈的启蒙老师呢。
但当沈念说欲请海瑞担任专职老师后,其他人都不争了。
教人先教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