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技校领导互相看了看,神色有些微妙。
程为表面没什么反应,但嘴角却下意识瞥了瞥。
他们机电技校跟老国企那是一线绑定的合作关系,如今却要转头去跟个还没几个月的小修理厂搞“单干模式”?
不说明着抗拒,多少也觉得掉了点份儿。
吕世昌神色也变得微妙。
他本来还打算中立些,毕竟第一工业技校一向谨慎,可眼下形势有点像是被“点将”进了这个新试验田,让他不动也不行了。
再看旁边那几个老牌大厂的厂长——西山机械厂、电气设备制造公司、第一机床厂的发言人,一个个眼神却多多少少带着点复杂。
要说不高兴吧,也不至于。
但一个刚挂牌不久的小修理厂,突然让市里点名支持、资源倾斜,这不由得让他们琢磨琢磨……
这陈露阳到底背后有谁在啊?
啥门路这么硬!
梁仲维清了清嗓子,说道:
“今天这场协调会,时间不短,大家讲得也都挺扎实。”
“几家单位的合作历史、产能方向都说清楚了,技校的实际情况和想法也提出来了,讨论气氛也算坦诚、务实。”
他话锋一转,落回主旨上:
“我提一个建议:这次会议不作强制匹配,不现场分配,也不搞什么定点定人。”
“但会后,我们市经委会出一个‘厂校意向对接建议清单’,清单上面会把每个单位今天谈到的工艺方向、可承接内容,技校的专业配置、师资力量、设备条件,做一个建议性的归类。”
“至于怎么对接,谁和谁谈得来,谁和谁项目能合得上,那就回头各自谈。”
“愿意走到一起的,就报项目,签合同,走程序。”
他说得圆润,分寸又稳,尤其后一句“谁愿意走到一起”点得轻巧,落得妥帖。
既避免了现场点名的尴尬,又把主动权交回到厂校双方手里。
至少给他们留了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那就按这个意思来,后头咱们自己找对口单位沟通。”会场上有人开口道。
空气轻松了些。
梁仲维抬手轻轻敲了两下桌面,为这场三个多小时的会议做了一个圆满的收束:
“‘产教协同’这块是市里定下的重点方向,更是为以后的工人队伍打基础。”
“市里明年的技改专项经费、设备购置审批、技校扩编指标,包括产教融合试点单位的推荐名额,都要立项、要审核。”
“名额就那么多。”
“谁先干出来成果,谁先出成型样件、有验收报告、有参与记录,我们就先批谁。”
顿了顿,
梁仲维最后看了眼坐在角落的陈露阳,笑道:
“有些单位虽然小,但思路清,劲头足,这也是一条路。”
“怎么选,大家回去自己掂量。”
话说到这份儿上,会议室里再没人挑刺了。
梁仲维挥了挥手:“会散吧。”
椅子“唰啦”一片响动,代表们三三两两起身。
“小陈,你要回学校还是去哪,我送你。”何大华开口问道。
“我看呐,小陈还是跟我走吧,我车比你的好。”鲁永强笑眯眯地接话,眼神还不忘往何大华那边瞟一眼,活像故意拱火。
何大华眼角一挑:“你那破吉普,坐进去得自己踩门,算哪门子好?”
眼看俩人又要呛呛起来,陈露阳赶紧开口:
“鲁大爷,何叔儿,我就不麻烦您二位了,我还得去找我师兄唠唠。”
“你师兄?”两人不约而同一愣。
“谁啊?”
“梁主任就是我师兄。”陈露阳没想瞒着这俩,直接开口。
这话一出,鲁永强和何大华面面相觑,随即同时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神色。
难怪今天梁仲维在会上话不多、却次次点他,
合计俩人还是这么个关系。
“你这学可真不白上~”鲁永强笑着说了一句。
陈露阳羞涩一笑,一脸腼腆。
那模样跟刚刚在会议室里摆责任、讲合作、针锋相对的修理厂主任判若两人。
“行,那你去吧,去跟你师兄好好聊聊。”鲁永强冲着陈露阳摆摆手。
“要是生产那边实在找不到人,就来找我。”
何大华也开口:“就是,你那三两个零部件,我回头找个车间就帮你弄了。”
陈露阳感动了。
“谢谢鲁大爷,何叔~我先自己想想办法!”
“实在找不到路了,我再来找你们帮忙~”
听到这话,鲁永强眼神更欣赏了。
“年轻人有骨气是好事。但骨气归骨气,遇事别硬扛。”
“我懂,鲁大爷您放心。”陈露阳开口道。
跟两个长辈告别之后,
陈露阳提着文件袋,穿过市经委会议室外头灰砖青墙的走廊,一路追到了梁仲维的办公室门口。
门半掩着。
他敲了两下门框,笑着探头进去:“师兄,我来认认门!”
梁仲维笑着开口:“进来坐。”
陈露阳高兴的走了进去,刚坐下,梁仲维就夸奖道:
“今天表现不错,蛮有气势的。”
陈露阳笑道:“我也是头一回跟这么多厂长校长打交道,说实话,腿肚子都紧了。”
梁仲维轻轻一哼,倒了杯热水递过来:“你要是腿肚子紧,那今天下午那几位校长估计膝盖都打哆嗦了。”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轻松下来。
陈露阳试探开口:“师兄,我今天来,也是想厚着脸皮求您个情。”
“这次厂校对接的匹配,能不能……多往我这边帮衬帮衬。”
梁仲维没急着表态,反问了一句:“今天的会场上,起码有一半人心里在嘀咕,你那修理厂,凭什么能进这屋子?”
陈露阳乐呵呵的接话:“因为我是您师弟呗。”
梁仲维“噗”地一声乐了,伸手一指他:“你小子倒会抖包袱!”
笑完了,
梁仲维紧接着话锋一转,神色也沉了几分:“我可没那么大面子。”
“你今天能进那个屋,不是因为我是你师兄,也不是因为修理厂干得多漂亮。”
“是因为你们踩中了节点。”
梁仲维正色道:“眼下整个城市工业结构正在松动,原来那一套‘学校贴厂房、学生蹲车间’的路子,早就走烂了。”
“那些大厂谁都想合作,可真到了具体项目上,技校只是挂名,学生也只是帮衬,啥也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