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那边说着把太上皇请来吧,但此时此刻,太上皇又何须要请?
武松自是拿着不少太监宫女,已然寻到了龙德宫外。
众多军汉一拥而上,照着宫门落锁就是砸。
赵佶在龙德宫内,自也听见了宫外的嘈杂,只穿了里衣有些袒胸露乳的赵佶,便是一跃而起,往门口奔去。
一边奔一边喊:“何人,何人在外?”
外面自也有声:“可是太上皇陛下?末将京东军游击将军武松是也……”
赵佶顿时狂喜,一时又有些不敢置信,他知道苏武要入京,不是说苏武只带了八百兵要身陷囹圄吗?
“苏武何在?”赵佶再呼。
“回太上皇,苏相公就在垂拱大殿那边……”武松答着,更也呼喊:“快砸快砸!”
赵佶已然走到了门后,脚步一停,双眼一直,未言先哭:“哇哇哇……来了?当真是来了?”
“回陛下,臣等勤王救驾来也!”武松倒也意外,天子怎么会这么哇哇哭?
只待众多军汉三下五除二把宫门砸开,开门一看,太上皇不仅哇哇哭,还是坐在地上哇哇哭,而且双手还不断捶打地面,还是个袒胸露乳的模样……
这是太上皇吧?
武松一时之间有些疑惑……
就看那太上皇,见得众多铁甲涌入,立马就从地上站起:“来了好,来了就好,朕就知道,苏武定然不会教朕失望,走,去垂拱大殿!”
说着,太上皇第一个迈步往外走去。
武松却还拦了拦:“陛下,苏相公有言,说是他派人来知会了,太上皇方可再去……”
“哦?”赵佶眉头一皱,便是思索,又道:“那定是苏卿还有谋划,倒也……不急,那等上一等,等他那边尘埃落定再去!”
赵佶想的是可能有什么危险之类,毕竟是夺权之事,想那不孝子当也有应对,说不定还有一番厮杀之类,反正一通乱想……
此时此刻,岂能不信任苏武?
武松又道:“太上皇要不要换身衣裳?”
着实是有碍观瞻,一身里衣,还扣系不紧,坦胸露乳的,这哪里有天子的威严?
赵佶闻言点头,便是转头去,却才刚走一步,立马又不动了,却道:“就这么穿,且让世人都看看,看看世间竟还会有这般不孝子,看看朕是个何等凄惨地步……”
武松挠挠头,也想,这太上皇,也真是有点……脾气。
武松也表达一下关心:“陛下可有何处病痛?”
太上皇摆摆手:“那倒没有,朕向来身体康泰!”
还真别说,赵佶是真的身体好!
武松只管放心点头。
太上皇忽然看了看武松,身材高大,膀大腰圆,模样着实好,且还硬朗……
一身铁甲,加上那炯炯有神的双眼,又着实威武不凡。
太上皇便问一语:“诶,你唤作何名?”
武松拱手一礼:“回陛下,臣乃京东军游击将军武松,文武之武,松快之松!”
太上皇是仰着头在看苏武,便又抬手一拍武松的臂膀,点头:“好,好汉,好军将,忠义无双之烈士也!朕一定大有封赏!”
此时此刻的赵佶,显然精气神瞬间都回来了,一手叉腰,一手拍在武松壮硕的身躯之上,腰背微微后仰……
真有一种……翻身农奴来做主之感。
“拜谢陛下!”武松躬身一礼,自也欣喜,但他还会说:“陛下,自从接到了那衣带诏,苏相公是日夜幽叹,愁眉不展,想尽办法入京而来,一路来也怕事有不成,便是频频与我等来说,此番赴死……未想,事还是成了……”
赵佶听得格外感动,细细一思,自也明白,为何苏武八百兵入京来?
那自是无奈之举,来多了,河北京畿之地,城池一座一座,定不会让他过,还有那黄河难渡,唯有这般犯险而来,才有快速入得京城。
八百人来,自是犯险,此事不成,苏武与麾下,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赵佶环视一圈众多军汉,众多军汉自也一脸好奇在看他。
赵佶开口:“此番,都有重赏,都有重赏!”
众多军汉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时也是看天子出神,听得太上皇之语,竟是没有回应。
武松连忙就道:“还不快快拜谢陛下!”
众多军将连忙躬身,此起彼伏,拜谢陛下。
倒是也快,有一队骑士奔来了,踩着太上皇昔日种下的花花草草而来,开口大喊:“快,相公请太上皇去!”
正是苏武在丹陛之上“求活”,时机差不多了,只管稍稍暗示,自有人赶紧来寻太上皇去。
却说那丹陛之上,苏武依旧在把天子赵桓架在火上烤:“陛下,臣此番,死罪也!但求陛下开恩,请太上皇现身一言,臣死而无憾!”
好似苏武还在给天子赵桓机会一般……
赵桓一手捏着成团的衣带诏,左右来回去看,所有目光,自都在赵桓身上。
赵桓再看苏武,微微低头,慢慢说道:“苏卿,朕发誓,朕发誓可好?朕发誓,今日你退去,所有事,既往不咎,朕立马擢升你为枢密院使,进燕王,苏卿,这般如何啊?”
见太上皇,那是见不了一点,这般情况下,若是太上皇现身了,赵桓的一切,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这大宋朝,不比什么春秋战国,也不比什么秦汉,更不要说那些南北朝与五代之乱。
这大宋朝百多年士大夫之教化,不论士大夫如何,但这份台面上的道德水准,那是极高的,天地君亲师,三纲五常,私下里可以虚伪,但明面上,那是如泰山之重。
赵桓几乎就是在乞求苏武了,也是如今之局,对赵桓而言,着实无奈……
就看满朝文武,都被堵在这里,大殿前后,军汉们围困得严严实实……
今日让这些官员都来见证,见证的是天子从今日起大权在握。
却哪里想到,竟好似被苏武“一网打尽”。
且也说那些城门,什么左掖门右掖门,什么大庆门东华门拱辰门,自也是骑士一队一队而去,一队百十人,诸门皆在关。
这皇城,若是没有那般精锐大军来攻,已然是牢笼一般,被这两千多兵控制得死死。
这些倒也是其次,不太重要,最重要的是,苏武有两个天子在手,哪怕城外有大宋百万之军,也自是无忧。
这大宋朝,除了苏武辈,哪里还有一人敢不把天子当回事?
就看天子发誓,更来赌咒:“苏卿,朕若违誓,天地共鉴,五雷轰顶!”
苏武却是抹泪来说:“陛下,臣要的不是什么枢密院使,要的也不是燕王之爵,臣不要那乱臣贼子之名,不要千秋万代之骂名啊……”
这戏演到这里,已然是最后一幕了,苏武准备的剧本,都演完了。
至于在场之人信是不信,亦或者内心里怎么想怎么看,都不重要,苏武要的是,今日这一幕幕,要原原本本,都传扬出去。
苏武要的东西,赵桓其实做不到。
赵桓能说什么?他只能再说:“苏卿,朕知你忠义,天下之人,都知你忠义啊!”
苏武点着头,看了看赵桓手中捏着的衣带诏,那衣带诏,到今日这一步了,其实也不重要,太上皇只要当面了,就比那衣带诏有用一百倍。
苏武也转头往北边去看,太上皇,该到了。
果不其然,北边来了一队铁甲,簇拥着一个穿着白衣之人,那人脚步好似比军汉都走得快。
来了……
众人也都转头去看,白时中一口大气叹去,双眼微微一闭,心中也知,完了……
不过,白时中好似也并不十分惊慌,不免也是他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太上皇的事,他无罪,自有得分说……
李邦彦自也如此在想,他昔日岂不也是太上皇宠信之臣?
乃至满朝文武,大部分人,在这件事上,其实没有什么利害关系。
真正有利害关系的人,已经身首异处,在地上躺着抽都不抽了。
苏武激动一语来:“太上皇竟是寻来了!”
赵桓此时才转头去看,自也看到了,瞬间,好似全身力气就散,身形佝偻而下……
那边太上皇奔来,稍稍一近,就是呼喊:“朕苦也,朕苦也!”
此时再看太上皇,坦胸露乳不说,那是连鞋子都没穿……
就看太上皇蹭蹭在上台阶,自己提着裙摆,头发散乱,坦胸露乳,岂能不是一副受尽屈辱的模样。
更也在哭:“朕苦也!”
脚步上来之后,太上皇直接往地上一坐,好似就要撒泼一般,自也不是真撒泼,而是哭诉:“世间哪有这般事?世间哪有这般事来啊?皇天后土,祖宗在上,世间何以有这般不肖子孙?辱没先人,天下笑柄,天下笑柄!”
就看满场众人,哪个不是掩面而泣,倒也不一定是这些人多么感同身受,多么感动悲伤。
眼前局势,还能有几人不懂?
此时太上皇哭诉,岂能不陪着掩面落泪?
苏武连忙俯身去扶:“陛下快请起!”
白时中反应也快,立马上前也来扶:“陛下,臣不知也,臣不知也……不知陛下如此受苦……”
那李邦彦永远慢一步:“陛下,臣有罪,臣有罪啊!死罪啊!”
就看那边赵桓,他也无力瘫软,落坐在地,低头不语。
苏武把太上皇架起来:“陛下请入殿去……”
白时中也拦扶,李邦彦也来搭一手。
苏武还往后看了看,那武松鲁达等人,立马快步往丹陛而上,团团围在左右。
大殿门口,自也还有百东京死士,倒也不必驱赶,连忙往左右去让。
殿内文武百官,自也左右让开,让太上皇入殿去。
苏武一边扶着太上皇在走,一边还问:“陛下,要不要让文武百官都出去,此毕竟是家事,百姓家里,不免也有家丑不外扬之言,只把天子宣进来就是……陛下看此般可好?”
赵佶只管点头:“嗯,就这般就这般……真是天下笑柄,天下笑柄也!笑煞天下人去……”
入了殿,苏武只管一语去呼:“所有人都到殿外去,不得离开,殿外京中甲兵,一应缴械等候,不得乱走。请陛下入殿内来……”
众人自是听从安排,也真如苏武之言,到得此时此刻之局,自真成了家事,家事之后才是国事。
殿外自也在忙,该缴械的缴械,该看管的看管,一时间,好似都配合非常,顺畅无比。
却是殿内,还有两人未走,一个是白时中,一个是李邦彦,他们俩昔日,岂不也是赵佶身边宠信之近臣?
自也还有情义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