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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大殿之上,文武官员上百人都在等,天子也在等。
刚刚还有人来报,消息还有些滞后,苏武已然马上就要到汴京城门了。
天子还在问:“他从北来,到左掖门当是近,大概还要多久能到啊?”
皇城就在东京城北,所以说近。
自也还是耿南仲来答:“回陛下,只要脚程快,从瓦子那边就近过来,许三四刻也能到!”
天子当真一语来:“朕都已经等得有些不耐了……”
耿南仲便是笑着来说:“陛下放心,已然到得此处了,想那苏武都入城了,此时定然生不出什么变故来!”
天子一口气长长叹去:“唉……终究是一块大石头在胸口,算是要放下了。”
此时此刻,天子在文武百官面前,倒也不藏着掖着了,一会儿,众人还都要见证一件事,就是当殿拿苏武下狱去关。
如此,众人也是见证,见证天子从今日起,当真天下权柄尽皆在手,不免也是一种警告,许在场也还有一些人心中徘徊,今日之后,当是不敢再有徘徊了……
汴京城宽阔的大街之上,有人在奔,疾驰而奔,焦急非常,一边看着大街上的无数健马奔驰,一边着急不已。
这脚步怕是奔不过那健马了,但这些人却又不敢打马与这些军汉同奔。
出事了,这回肯定出大事了,但脚步实在跑不快,消息来不及去传……
这苏武不会真敢打马冲入皇城去吧?
不论多么担忧,便是一步慢,步步慢,眼睁睁眼看着数千健马从大街上快奔而去……
左掖门外,自也还有殿前司的兵丁在守,轰鸣之声在这京城里,反倒远远听不真切,直到近处了,才陡然发觉皇城城墙转角之处,那边瓦子方向,忽然奔出无数铁甲骑士!
门口之处,有那军将,他倒是隐隐约约知道今日皇城内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但他不知道详细,只看那健马奔来,职责所在,自也往门洞去挡。
一边挡一边大喊:“下马下马!皇城门口,岂可奔马?”
苏武来了,他自是第一个,看得眼前那军将带着兵丁来堵门,只管把长枪一抽,夹在腋下,开口大呼:“拦路者死!”
那军将一时也愣,这是怎么回事?他甚至都没有往某种方向去想……
比如东京兵变,又或者造反,在大宋朝一般人的心里,这种事是万万不会发生的……
这军将发愣,武松已然又去掏弓,张弓搭箭就要射。
不想苏武转头一语:“先吓他一下!”
武松懂得,箭矢射出,也不过四五十步,稍稍往上一些,箭矢擦着那军将的头皮飞入门洞中去。
那军将吓得身形一抖,脚步已然往左右去躲。
苏武点点头,不多言,健马稍稍减速转弯,第一个往那左掖门的门洞里冲了进去。
只待马蹄如长龙而入,那军将跳脚来喊:“可不能这么冲入皇城啊,死罪,死罪啊!”
便是再想去挡,更是不可能了。
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数千健马就这么一并冲了进去,左右守城的军汉,也是一个个站在当场目瞪口呆,这种事,自有宋以来,百多年,何曾有过?
皇城之内的青石板,真好!
铁蹄踩上去,哒哒哒,清脆非常。
苏武进宫许多次,哪哪都熟,更知道垂拱大殿在何处。
苏武也不担心什么人跑脱了去,只管一门心思往里冲!
却也还有吩咐:“二郎,你带一营往后宫去,所有宫女太监,一应擒拿,寻到太上皇住处,先把太上皇护住,只待我传令来,你立马就把太上皇请到垂拱大殿里来。”
“得令!”武松脱队在走,这巨大的殿前广场,真是第一次来,武松还左右去扫,这可是他第一次入皇城。
所有军汉都一样,双眼到处去看,没见过,长见识。
自是苏武一马当先在奔,垂拱大殿,其实不是正殿,而是偏殿,崇宁、福宁这些才是中轴线上的正殿。
只是正殿一般都不用,一般朝会都也不用,唯有大朝会与大事,才会用正殿。
苏武只管绕着一座座大殿广场在奔。
却是那垂拱大殿里,已然听得到南边无数哒哒之声,天子当场就问:“怎么回事?”
耿南仲也是一头雾水,连忙回头往大殿外的广场去看,倒也没看到怎么回事。
耿南仲更不解,快步就去,走到大殿门口,左右去看。
看到了,看到了不少宫女太监忽然往前殿转角在跑,惊慌非常。
其中也还有一些皇城之内来去巡视的护卫之人,此时也在慌乱奔逃……
耿南仲还真不愣,立马反应过来了,左右就呼:“来人来人!”
大殿门口有金瓜甲士,甲士的兵刃,就是几米长的杆子上装着一个金色的瓜锤,还有长槊甲士。
这些都是仪仗,看起来威武霸气。
但今日,自还真有人在大殿左右与后面藏着,二百来人,都是为苏武准备的敢死之辈,此时听得呼喊就往大殿门口来聚。
甲士倒也列阵,陡然就把大殿门口堵得满满当当。
耿南仲自是心下一松,身后还有天子在高台上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耿南仲答不了,看了看天子,又往殿外去看,来了来了……
具装甲骑,从前殿转了过来,青石板踏得啪啪作响,一个两个,瞬间一大群,马速倒也放慢不少,那领头之人,甲胄在身,独独没戴铁胄,左右军汉,铁胄在头,连脸都被遮蔽得严严实实。
“是苏武!”耿南仲大呼一声,转头去,再喊:“陛下,是苏武领兵来了,苏武谋反,苏武谋反啊!”
一语喊去,满场立马一片嘈杂,文武百官,皆往门口来挤来看……
那天子,更是浑身一颤,提着黄金龙袍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就在下阶梯,边下边来喊问:“多少兵甲?多少兵甲啊?”
多少?
耿南仲已然门外,打眼去看,多少?他也不知道多少!
只看得那黑压压的骑士,好似无穷无尽一般在来,片刻充满了整个广场一般。
是苏武,苏武就在丹陛台阶之下,他就停马在那里,正在翻身下马。
丹陛之上,百甲士,还有耿南仲,以及门槛内的众多官员,此时一个个一动不动,都看着苏武的动作。
苏武在上台阶,没带人,一个人在上。
台阶并不很高,十个而已。
苏武上来了。
耿南仲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从甲士群里挤出来,就是喝问:“苏武,你造反不成?”
苏武站定,与那大门人群隔了还有十几二十步,并不说话,也不持什么兵刃。
苏武扫视一番,一语去:“耿相公竟是还有这般勇气,倒是意外!”
耿南仲好似真来了无数的勇气,更是来说:“你一个乱臣贼子,少在此耀武扬威,东京城内,诸般衙门,兵丁数万,城外京畿禁军更是二十万之多,凭借你这些兵马,岂敢造次?”
苏武点点头,抬手稍稍一招:“耿相公,事已至此,你近前来,我与你私下商议一二……看看你能不能与我留一条活路,如何?”
耿南仲闻言,心中又定,回头去看了看,想看一眼天子,倒是没看到,天子不在身后视线范围之内,身后都是百官拥挤来看。
耿南仲抬手去再指苏武,开口大喊:“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谁人上前拿下苏武,官升九等,赐爵,赏金万两!”
也是眼前,就苏武一人上来,就在当面不过二十步,只要众人一拥而上,杀那苏武,当是不在话下。
左右死士,闻言却是互相看来看去,且不说丹陛之下不过二十来个台阶的那些铁甲军汉,就说眼前苏武,近些年不知听过多少此人的传说。
都说此人战阵无当,每每身先士卒,以一当百之能。
这……上不上呢?
耿南仲更是大喊:“上啊,斩杀此谋逆国贼,快!”
倒是真有人脚步往前一走,却陡然看得苏武脚步忽然也往前一迈,那不少迈出去的脚步立马又收回来了。
苏武眼前,看到的都是惊慌失措的面庞,更也开口:“耿相公,当真不能留我一条命吗?我苏武,何曾对不起天子,何曾对不起社稷?我苏武在战阵之上,死了百次不止,今日死也无妨,但要死个明白,耿相公,上前来说私下说几语吧,好教我死个明白……”
苏武为何还要在此说来说去?
其实很简单,人设!
能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一百个心眼?哪个看不懂眼前的局势?
还有不少知情之辈,也更知道今日就是要拿苏武下狱……
苏武得让今日的故事传出去的时候,都是他被逼无奈,怎么都求不活了……
是朝廷的相公构陷忠良,是天子苛刻无比,是没有人能给苏武一条活路。
这是苏武个人人设,自也还有另外一方面可说,那就是太上皇之名义。
反正,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不到最后一刻,苏武永远都得是个好人,是个受害者,是个弱者。
可得……世人天生之同情!
反正,故事里,传说中,茶余饭后谈资上,苏相公真是好人呐,什么都好,为国为民为社稷,奈何这世道坏人太多,每次都把苏相公逼得无可奈何,就好比昔日逼那狄青……
有一日,大事在变的时候,天下的舆论里,接受起来就会简单许多。
只听那耿南仲喊什么?
竟还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却是耿南仲也聪明非常,他竟当真往那台阶之下再去喊:“诸位,诸位军将士卒,尔等皆不过是受了苏武之蒙蔽,不知苏武乃乱臣贼子,只要今日尔等退去,既往不咎,只诛首恶,只诛首恶!”
耿南仲还是有操作的……
喊声去了,就看那铁甲骑士,竟是无人在动,那铁遮面之下,自也看不到任何表情。
一时间,便是一股子肃杀之气。
有那鲁达在喊:“今日不留洒家哥哥命在,尔等皆要同死!”
鲁达显然知道,苏武生死就在今日了,更知道,苏武一死,不知多少人命不久矣,他鲁达定是首当其冲。
这些东京腌臜货,鲁达见多了,他一个都不喜,一个都看不上,尽管认都不认识,便是鲁达见识过东京之腌臜!
只待鲁达回这一句话来,耿南仲心中一凉,回头又去看,眼神还是在去寻找天子在何处。
苏武装作一脸无奈,还来说:“耿相公,我昔日哪里得罪了你?为何非要把我置之死地而后快?为何啊?我一心为国厮杀,为何非要如此相逼?难道当真不能私下说项几言?留我一命去?”
耿南仲一时竟也不答了,他自还不断回头去看……
还有白时中呢?
“白相公……”耿南仲开口去叫。
白时中自也是当面在看,听得呼喊,他连连摆手:“你说你说……”
“李相公……”耿南仲又喊李邦彦。
“耿相公拿主意就是,一直都是耿相公拿的主意。”李邦彦在答。
“耿相公!”苏武喊了一语。
耿南仲一脸焦急回头来看苏武,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