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李肇嗤笑一声,屈指轻叩桌面,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尽显储君的威仪。
“皇兄不如先说清楚,为何你老丈人府上的幕僚会与敌国使臣私会?孤近日查案,倒是寻到些有趣的东西——”
薛月沉手中暖炉险些脱手,面露惊惶。
李肇满意地看着端王夫妇骤变的脸色,忽地笑着起身。
“方才一番劳神,倒觉得腹中饥饿。今日天寒,孤请诸位用一顿斋饭如何?”
李桓微微眯眼:“太子殿下盛情,岂有不允之理?”
“皇兄,请——”
“太子殿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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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堂内,一幅松烟墨绘的《雪中听禅图》悬挂在正墙上,留白处几枝修竹横斜,透着清寂禅意。
李肇端坐主位,漫不经心拨弄碗中的饭菜。
薛绥坐在最末的蒲团上,一袭禅衣被炭火烘出淡淡檀香。
“这素肉豆腐做得倒是精巧。”李肇夹起一片琥珀色的素斋,尝了尝,示意来福端给薛绥。
“你且试试,若觉得合口,孤回头让膳房照着做些斋饭送来庵里……”
李桓猛地放下筷子:“殿下,这于礼不合。”
瓷碗相撞的脆响,惊得薛月沉指尖一颤,汤匙溅出几滴汤水。
“王爷……”
李桓按住薛月沉发抖的手,抬眼时换上温润笑意。
“太子殿下此举传出去,让天下人如何议论?”
“皇兄多虑。”李肇抿了口茶,目光扫过薛月沉隆起的腹部,笑得讳莫如深,“王妃有孕在身,皇兄该把心思放在嫡子身上,莫要总盯着旁人的地盘……”
薛绥捏着竹筷的指节发白。
她太熟悉李肇这种笑——
如一头蛰伏的狼王,在逗弄爪下的猎物,神情越淡,恶意越深。
果然,他下一句便道:“孤还听闻端王府的陈医官,近日频繁出入西街暗巷王婆子的药铺,不知是否为了替王妃安胎?”
斋堂陡然死寂。
炭盆里爆出的火星炸在青砖上,溅起几点焦黑的碎屑。
陈鹤年是太医院的人,本可直入御药房,却偏往西街暗巷钻,当然不会仅仅是为了安胎。
那就必然有别的勾当……
薛月沉惨白着脸看向李桓,不见他反驳,突然间干呕起来。
李桓霍然起身,扶住薛月沉摇晃的身子,厉声质问李肇。
“殿下这是何意!?”
“玩笑罢了。”李肇沉沉而笑,眼底却似结着冰。
“皇兄这般在意,莫非被孤说中了心事?”
他不待李桓辩驳,忽而转头笑看薛绥,上挑的眼尾仿若一只狐狸。
“了尘师父说说,这世间求而不得的执念,佛祖可曾渡化过哪一桩?”
薛绥盯着他淬着寒意的眼眸,声音轻如落雪。
“佛渡众生,不渡执念。”
窗外忽起狂风,卷着雪风扑向窗棂。
李肇的笑意终于淡去,目光掠过李桓紧绷的面容,像覆着坚冰的深潭。
“佛祖慈悲,皇兄若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尽可在佛前忏悔……”
“太子带着杀心入庵,便怀疑他人要亵渎这方净土?”李桓沉下脸,拱了拱手。
“殿下如此猜忌,臣奉陪不起,告辞!”
说罢拂袖而去。
“王爷——”薛月沉失声轻唤,腹中忽然一阵绞痛。
薛绥探身要去扶她,竹筷突然坠地。
她弯腰去捡,却见李肇靴底一挪,碾住那筷子。
然后俯身扶住她的胳膊,指腹隔着禅衣滑到她腕间。
“还吃什么?人都气跑了!”
“……”
她抬眸,正撞进李肇笑意翻涌的黑眸。
没有戏谑,只有近乎偏执的占有欲,烫得她心口骤痛。
情丝蛊在血脉里尖叫,仿佛与李肇心跳同频,掠过密密麻麻的痒意。
她听见自己略略沉哑的声音。
“殿下舌灿莲花,将来必定洪福齐天。”
李肇低笑一声,靴底挪开,将她拎起来。
“薛平安,你果然最懂怎么往孤心口捅刀。”
他似笑非笑,指尖在她光秃秃的脑门上点了一下,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
那触感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让薛绥气得指尖发颤。
狗人!
真该把他也气跑。
薛绥压住情丝蛊翻江倒海般的躁动,垂下眼眸,看着李肇氅衣下摆掠过门槛时扬起的弧度,双手若有千斤之重,半晌才抬起合十。
“恭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