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屏气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
李肇锦袍玉带缓步行来,玉冠下的眉眼如寒潭映雪,比三九天的冰凌还冷。
靴底碾碎薄冰发出的声音,令人紧张——
太子驾到,庵前古柏都似矮了三分。
慧明师太合十低眉,率尼众持香跪迎。
“贫尼不知太子殿下驾临小庵,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众尼俯身稽首,齐声行礼。
“恭迎太子殿下。”
李肇目光如刀,缓缓掠过薛绥。
山风卷着雪粒扑面,她睫毛好似凝了霜。
禅衣在风中轻摆,腰间绦带翻卷,竟似广寒宫的素娥谪落凡尘。
李肇别开眼,面色孤冷淡薄,一路负手拾级而上,忽在山门前驻足,望向门楣上“水月庵”三字匾额,默了片刻,方才整理大氅系带,步入庵门。
慧明师太率众稽首施礼,以目示意小尼,清扫香案。
李肇却抬手阻止了她,径自走到香炉前,净手拈香,对着佛像恭恭敬敬行礼插香,方才退后半步,缓缓负手。
“久闻师太禅修精深,孤今日特来布施香油,聊表敬意。”
慧明师太见他举止如仪,心下稍安,合十道:“阿弥陀佛,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必蒙佛祖庇佑……”
“师太客气。”李肇忽而转身,目光再次锁向薛绥,“不过除了礼佛,孤还有一事——”
佛堂内烛火无风自动。
他顿了顿,语气慢得像寒冬里的钝刀。
“孤与薛六姑娘有些私谊,想单独说几句话,还望师太行个方便。”
此言一出,慧明师太持珠的手猛然收紧,险些失礼。
庵中众尼闻言也大为震惊,一个个垂首噤声。
薛绥也没有料到,李肇会大白天跑到水月庵里来,这般癫狂。
简直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贫尼法号了尘,已断却俗缘。”薛绥合十行礼,灰布僧袍被冷风掀起一角。
“若殿下为布施而来,还请移驾松风堂,贫尼自会为殿下奉茶……”
“不必。”李肇眼神微眯,忽然缓步逼近,靴声在空阔佛堂内格外清晰。
“故人相见,自然要去禅房叙旧。”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跨过门槛,向后院禅房走去,熟悉得仿佛早已来过千百次那般……
太子威仪震慑全场。
没有人敢喘一口粗气。
更没有人为她说半句话……
慧明师太叹息一声,垂首合十诵经。
世道从来如此,即便是方外清净地,也并非法外净土,师太跳出了五行外,却跳不出皇权桎梏。
储君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违逆?
薛绥只得隐忍相随,至到禅院的月洞门处驻足。
四目相视,她淡淡一笑,“殿下要说什么?”
李肇:“孤跋涉半日,难道连杯茶都讨不得?”
他的视线如山般重压,从头顶到脚底。
薛绥沉默片刻,侧身让路:“殿下请。”
又朝锦书颔首。
“去取我珍藏的云雾茶,用今岁新收的松雪水烹煮。”
锦书应声。
李肇负手踏入禅房,视线轻谩。
不多时,茶水端上来,锦书恭敬地侍立在一侧。
“你们都下去!”
李肇广袖拂过桌角,冷着脸吩咐。
锦书没动,小昭更是攥紧扫帚冲过来。
李肇道:“关涯,把她们请出去!”
关涯沉声应是,小昭瞪着眼睛就要动手,便听到薛绥轻咳一声。
“出去吧。”
李肇冷声:“把门关上。”
薛绥微微变了脸色,没有说话。
禅房的门吱呀一声缓缓阖上,如重锤击心。
薛绥后退半步,背对房门。
“殿下,现在可以说了?”
李肇解下大氅,随手搭在禅椅上,乌皮靴踩上禅床脚踏,坐得四平八稳,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被炭盆里的火光照亮,更显俊美。
“薛平安,清净这么久,够了吗?”
“殿下,禅房乃佛门净地,不宜生事……”
“这天底下,有哪处是孤去不得的?”
他拂袖轻笑,如在自己家里似的,随意伸手越过经案,翻看她平日里抄写的经卷,唇角露出一丝讥诮。
薛绥却在后退时撞到了木鱼,磕在香案上发出闷响。
李肇抬眼,“你躲那么远做什么?孤会吃了你?”
薛绥避开他的目光,垂眸合十:“贫尼是出家人,当持戒而行。”
“出家人?”李肇轻笑,雍容拂袖,“孤看你凡心未了,不如还俗?”
“殿下贵为储君,何苦与贫尼为难?”
李肇听她一口一句“贫尼”,装得像个六根清净的佛子似的,气得笑出声来。
“过来。”
薛绥拧紧眉头,寸步不移。
“薛平安,孤让你过来。”李肇放下经卷,眼神阴鸷下来,如同盘旋猎食的孤鹰一般锁定她,声音冷硬。
“你若不想连累庵中尼众,最好听孤的话。”
薛绥暗自叹息一声,沉着脸在他对面坐下。
“这下可以说……”
话未说完,李肇突然长臂疾探,擒住她手腕用力一拽,将人按在自己的怀里。
“薛平安,你好大的胆子……”
灼烫的呼吸擦过她新生的发茬,有点酥麻难耐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