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春雨淅沥。
丞相府内,司马懿独坐案前。
凝视着地图上汉中与关中之间的山川险要。
五次北伐,五度败绩。
每一次失败都如刀刻在他心头。
“丞相,粮草统计已毕。”
长史黄权捧着竹简躬身而入。
司马懿头也不抬:
“说。”
“现存粮秣仅够三月之用,军械缺损三成,战马……”
“唉,蜀地本就缺马。”
“此前尚可从西域人手中购得西域汗血马,如今诸葛亮打通了丝绸之路。”
“西域诸国纷纷向汉……向齐国臣服。”
“已经没有哪个国家,愿意卖给我们马匹了。”
黄权无奈长叹。
古代战力最强的兵种就是骑兵。
而蜀地的缺马,不仅仅会削弱魏军的战斗力。
更重要的是,蜀道艰难,路途崎岖。
需要大量的牲畜来运输。
“够了!”
司马懿突然拍案而起,竹简震落一地。
“十四年,整整十四年!”
“自吾随庄王入蜀地以来,未尝不励精图治,就盼望蜀地能够发展起来。”
“期间,吾足足进行了五次北伐!”
“每次皆因粮草不济、军备不足而功败垂成!”
“此等耻辱,尔等可能体会?”
显然,司马懿并没有把自己的失败,单纯归咎于个人能力。
因为在他看来,倘若他能够拥有对面汉朝的军力与国力为后盾,自己肯定也能超神。
而现实情况就是,在巨大的国力差距下,司马懿本就身处劣势。
而面对诸葛亮与陆逊在关中的组合,司马懿更是寸步难进。
每一次都是功败垂成。
黄权战战兢兢:
“丞相息怒……”
司马懿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前。
雨中的成都街道上,可见零星伤兵蹒跚而行。
他忽然想起惨死在李翊手中的族人,拳头不禁握紧。
“传令:自即日起,休兵罢战。”
“积草屯粮,讲阵论武,整治军器。”
“两年之内,必使蜀地焕然一新!”
次日,丞相府颁布《治蜀令》:
“一曰广开屯田,军民同耕。”
“二曰整修水利,灌溉沃野。”
“三曰鼓励商贸,充实府库。”
“四曰精炼军械,改良战具。”
“五曰存恤将士,厚待伤残。”
命令既下,蜀地顿时忙碌起来。
司马懿亲临都江堰,督修水利。
只见他挽起衣袖,与民夫一同抬石垒堰。
众官见状,无不震惊。
“丞相使不得!”
黄权急忙劝阻。
司马懿抹去额汗:
“昔日李冰父子修此堰,使成都平原成天府之国。”
“今吾辈若不能守成开拓,何以面对先人?”
一年过去,成都平原麦浪翻滚。
司马懿又设立军器监,召募天下巧匠。
“此弩射程不足,”
司马懿拿起一把弩机细看,“可借鉴齐国的连弩设计,增加射程。”
工匠面露难色:“丞相,连弩机制复杂,恐难仿制。”
司马懿冷笑:
“难?诸葛亮既然能在李翊的李相连弩上,改造出诸葛连弩。”
“吾等就不能自己改进弩机了?取纸笔来!”
他亲自绘制图纸,将连弩与蜀弩结合。
设计出可连发十矢的新式弩机。
又改良铠甲,以蜀锦为衬,轻便坚韧。
显然,
在反复失败,以及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催生出了一个最强的司马懿。
他疯狂学习李翊的经验技术,希望能从他的身上加以改进,甚至更强。
每逢朔望,司马必亲临军营,观看操练。
“阵型松散!”
他指着操练的部队。
“八卦阵重在变化,尔等只会死记硬位,岂不贻误战机?”
自上次被诸葛亮的八卦阵打得体无完肤后。
司马懿回去便一直在思考破解八卦阵的办法。
直到最后,司马懿依然没能想出办法。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吧!
我司马懿破不了你诸葛孔明的阵法,那我只好学习你的阵法了。
于是在练兵一道上,司马懿根据自己从军多年的经验。
模仿诸葛亮,也搞了一套自己的“八卦阵”。
司马懿亲自下场,指挥变阵。
只见他令旗挥动,部队如臂使指,阵型变幻莫测。
将士们看得目瞪口呆。
“用兵之道,存乎一心。”
“阵是死的,人是活的!”
司马懿训诫道。
夜幕降临,司马懿常至伤兵营存恤将士。
“丞相!”
一断臂老兵挣扎欲起。
司马懿按住他:
“不必多礼,家中可有难处?”
老兵哽咽:
“拙荆多病,孩儿尚幼……”
司马懿当即下令:
“传令:士卒伤残者,月给米三石。”
“战死者家属,抚恤加倍!”
两年转瞬即逝。
时值章武十四年,成都城外举行大阅。
但见旌旗蔽日,甲胄鲜明。
新式弩机齐射,箭如飞蝗。
重装步兵结阵,坚如磐石。
骑兵突击,迅如闪电。
黄权捧着最新统计:
“丞相,现存粮秣可支两年年之用。”
“军械完备,新弩三千张。”
“将士士气高涨,求战心切。”
司马懿颔首,目光扫过整齐的军阵,最终望向北方:
“李翊……刘备……尔等可知。”
“这两年来,吾无一日不想着报仇雪恨!”
他缓缓拔出佩剑,直指北方:
“今粮草充足,军械精良,士卒用命。”
“当出师北伐,讨伐伪帝,以报国仇家恨!”
三军雷动:
“北伐!北伐!北伐!”
司马懿收剑入鞘,眼中寒光闪烁。
两年磨一剑,今日终于要出鞘了。
他知道,这一次北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晨曦初照,
魏王曹叡临朝听政,文武分列两旁。
司马懿出班奏事,声如洪钟:
“臣蒙大王圣恩,镇守蜀地,厉兵秣马两载。”
“今粮草丰足,军器完备,人马雄壮,可以伐齐。”
“若此番不扫清奸党,恢复中原,誓不回见大王。”
曹叡蹙眉:
“丞相可知,方今中国势大,蜀地偏弱。”
“以弱伐强,实逆天而为。”
司马懿昂首道:
“大王,凡事当逆天改命!”
“昔武王伐纣,亦是以弱击强,终成周室八百年基业。”
“臣受先王知遇之恩,梦寐之间,未尝不设伐齐之策。”
“今当竭力尽忠,为大王克复中原。”
“扫除伪帝,扶正正统!”
言未毕,班中一人急步出列:
“丞相万万不可兴兵!”
众视之,乃太史令谯周也。
谯周手持玉笏,神色惶急:
“臣职掌司天台,见灾异频现,不敢不奏:”
“近日有群鸟数万,自南飞来,投于汉水而死,此大凶之兆。”
“臣夜观天象,见奎星躔于太白之分,盛气在北,利守不利攻。”
“又成都百姓皆闻先王庙柏树夜哭……”
“有此数般灾异,丞相只宜谨守,不可妄动啊!”
司马懿勃然变色:
“谯太史!吾受先王托孤之重,当竭力讨贼。”
“岂可以虚妄之灾氛,而废国家大事耶!”
话落,转身对曹叡躬身道:
“臣请大王准臣出征,若有不谐,甘当军令!”
曹叡沉吟良久,方道:
“既丞相心意已决,孤便准奏。”
“但望谨记:不可轻敌,不可躁进。”
司马懿再拜:
“臣领旨!必当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退朝后,司马懿亲率文武百官,至魏庄王之庙。
太牢祭品陈列,香烟缭绕。
司马懿焚香再拜,涕泣告曰:
“先王在上,臣懿五出祁山,未得寸土,负罪非轻!”
“今臣复统全师,再出祁山,誓竭力尽心,剿灭伪帝,恢复中原。”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言毕,伏地痛哭。
左右无不感泣。
然而这一幕,却被一同来庄王庙祭祀的曹休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司马懿逢场作戏罢了。
他故意为此,只是想借此收买人心而已。
是夜,烛影摇红。
曹叡独坐案前,正批阅奏章,忽闻内侍来报:
“大司马曹休求见。”
曹叡眉峰微蹙:
“宣。”
曹休疾步而入,神色凝重:
“大王,臣闻丞相又要出兵伐齐?”
曹叡放下朱笔:
“……正是。”
“丞相为此已准备两年,粮草军械俱备,正当其时。”
曹休急道:
“大王!坊间一直有流言,说司马懿拥兵自重,意在专权。”
“此前五伐虽未成功,但其在蜀地经营多年,根深蒂固。”
“今若再付重兵,恐生不测啊!”
曹叡长叹一声,起身踱至窗前:
“大司马,你可知孤这王位是如何得来的?”
曹休一怔:
“大王乃先王之子,继统大业……”
曹叡苦笑摇头:
“这天下人都知道,孤这王位是自授的。”
“汉室虽衰,余威犹在。”
“齐汉刘备自称帝胄,天下人人心向之。”
“我等唯有继续打着‘伐灭伪汉’的旗号,方能维持统治的正统性。”
“若停止北伐,便是自认僭越,失了讨贼的大义名分。”
三国都有自己的立国之道。
历史上的曹魏,打着的旗号就是“汉室衰微,刘氏失德”,所以曹氏能够继承大统。
所以王朗才会说他的文皇帝是法尧禅舜,顺天应人。
因为古代中国讲究的就是,天下有德者居之。
而东吴则完全是祥瑞立国。
通过底下大臣,大规模、频繁的进献祥瑞,以彰显孙氏在吴地的正统性。
至于蜀汉呢?
那就是“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常有人批判,姜维才能不如诸葛亮,结果北伐的频率却远比诸葛亮要高。
甚至蜀汉高层虽有内斗,却并不制止这种消耗国力的北伐行为。
其实,
自诸葛亮死后,蜀汉很多高层都知道“匡扶中原”基本无望了。
但大家并没有大量反对北伐。
原因就在于这是蜀汉的立国之本,如果不继续北伐,蜀汉便失去了统治的合法性。
到了大后期,包括刘禅在内的所有人几乎全部摆烂了。
这便是国家弱小带来的无奈。
如今,同样的问题落在曹魏身上也是如此。
曹魏一直打着诛灭伪帝的旗号,来维持自己统治蜀地的合法性。
也甭管这个理由牵不牵强,但你总得有个借口来堵住悠悠之口。
一旦停止北伐,那么合法性就更要受到质疑了。
曹休争辩道:
“纵然如此,也不能放任司马懿专权!”
“他名为国家,实为报私仇。”
“这两年来其在蜀地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
“所谓‘积草屯粮’,不过是吸食民脂民膏罢了!”
曹叡转身凝视曹休: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曹休近前低声道:
“臣建议,命大都督曹真与司马懿共同统兵。”
“曹真乃宗室重臣,忠心可鉴。”
“有他同行,既可挟制司马懿,又能分其兵权。”
曹叡沉吟片刻:
“曹真与司马懿素来不睦,若令二人同掌兵权,恐生内讧。”
“正因不睦,方可相互制衡!”
曹休道,“若令司马懿独掌大权,才是真正危险。”
“况且曹真久经战阵,深谙兵法,正好弥补司马懿用兵过于谨慎之短。”
曹叡思忖良久,终于颔首:
“善。便依卿言。”
随即唤来内侍:“传旨:命大都督曹真为征西大将军。与丞相司马懿共同统兵伐齐。”
“一应军务,需二人共议决之。”
曹休大喜:
“大王圣明!如此既可继续北伐大业。”
“又能防权臣专擅,实为两全之策。”
次日朝会,曹叡当众宣旨。
司马懿闻命,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出班谢恩:
“臣领旨。有大都督同往,必能早日克敌。”
退朝后,司马懿回到相府。
司马师急忙迎上:
“父亲,大王此举分明是要曹真监视我们!”
司马懿冷笑:
“大王终究还是信不过我啊。”
一月后,十万魏军旌旗蔽空,自汉中出师伐汉。
这已经是司马懿第二次举国动员了。
所以他才会如此忧心忡忡。
因为这一次再失败,那么他是不可能做到第三次举国动员的。
但偏偏就是在这么大的压力前提下,曹叡居然又派了一个大都督曹真来节制他的兵权。
而曹叡也完全有理由担心,十万大军,不能全部被司马懿控制。
蜀道,
丞相司马懿与大都督曹真并辔而行。
身后邓艾、夏侯霸各率精兵五千为先锋。
军中大帐内,诸将齐聚。
司马懿正欲发号施令,曹真却先开口:
“本督以为,当分兵三路:”
“由邓艾出子午谷直取长安,夏侯霸出斜谷攻扶风。”
“丞相与本督率主力出祁山,三路并进,使诸葛亮首尾不能相顾!”
“如此,才能早日克复中原,扶迎正统。”
司马懿眉峰微蹙:
“大都督此策虽妙,然分兵则力弱。”
“诸葛亮善用奇兵,若集中兵力击我一路,恐遭各个击破。”
曹真大笑:
“丞相过虑矣!”
“齐国虽强,然关中兵力却有所不足。”
“本督尝听闻李翊有意削减关中军费开支,使得关中武备常年不足。”
“既然关中兵少,吾辈安不能分兵迎击?”
“况且,”他扫视众将,“莫非丞相以为,我大魏将士不如齐人?”
帐中气氛顿时一凝。
邓艾、夏侯霸等将领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司马懿面色如常:
“……大都督说笑了。”
“既然如此,便依都督之策。”
随即补充道:“然各军需相距不过百里,以便相互策应。”
曹真不以为然: